明朝那些事兒（95） 但這項工作還有一個漏洞，因為事 情發生的時候，只有皇帝、太監、 后妃（宮女）三人在場，事後一旦 有了孩子，后妃自然一口咬定是皇 帝做的，而皇帝一般都不記得是自 己做的。 最終的確定證據就是太監的記 錄。但問題是太監可能被人收買。 所以宮中規定，皇帝完事後，要送 給當事人一件物品，這件物品就是 證據。 李太后拿出了內起居注，翻到那一 頁，交給萬曆，萬曆只能認帳。王 宮女接受了恭妃的封號。兩個月 後，她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朱常 洛。但是萬曆並不高興，因為他對 恭妃並沒有太多的感情。更何況他 已經有了德妃。德妃生了個女兒， 萬曆很高興，把她升為貴妃。在後 宮中，貴妃的地位高於其他妃嬪， 包括生了兒子的恭妃。貴妃後來還 生下了兒子，取名朱常洵。貴妃作 夢也想不到幾十年後，朱常洵會死 在屠刀之下，揮刀的人叫李自成。 1586年，申時行上奏：望陛下早立 太子。 自從貴妃生下朱常洵，申時行就意 識到潛藏的危險，他知道自己的學 生想幹什麼。他很清楚如果這麼做 了，迎面而來的必定是史無前例的 驚濤駭浪，朝廷將永無寧日。 於是他立即上書，希望萬曆早立太 子。事實上，萬曆十分清楚這封奏 疏的隱含意義。 萬曆突然下令：貴妃勞苦功高，升 任皇貴妃。消息傳來，群情激憤。 因為在後宮中，皇貴妃僅次於皇 后，且歷朝歷代，能獲此殊榮者少 之又少。 第一個出頭的是戶部給事中姜應 麟，他說：「皇帝陛下，聽說你要 封鄭妃為黃貴妃，我認為這不妥。 恭妃先生皇長子，鄭妃生皇三子， 恭妃應該先封！」 萬曆立刻下令將姜應麟免職外放。 好戲就此開場，一天後，吏部員外 郎沈璟上書，支持姜應麟，萬曆撤 了他的職。幾天後，吏部給事中楊 廷相上書，支持姜應麟、沈璟，萬 曆撤了他的職。 在這場鬥爭中，明朝大臣表現出無 畏的戰鬥精神，前仆後繼。然而， 鄭貴妃還是變成了鄭皇貴妃。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94） 「酒色財氣疏」內容如下：「陛下之 恙，病在酒色財氣者也，夫縱酒則潰 胃，好色則耗精，貪財則亂神，尚氣 則損肝。」 1590年，申時行與萬曆展開一次別開 生面的對話。 萬曆：「先生看過奏本（指雒于仁的 那份），說朕酒色財氣，試為朕評一 評。他說朕好酒，誰不飲酒？偏寵貴 妃鄭氏，朕只因鄭氏勤勞，何曾有 偏？」 萬曆大喝一聲：「他就是出位沽名！」 申時行緊張地思索對策，既不能讓萬 曆幹掉雒于仁，也不能不讓萬曆出 氣。琢磨片刻，稀泥和好了。 「雒于仁確實是為了出名，但陛下如 果重重處罰他，卻恰恰幫他成了名。 如果陛下寬容，不和他去一般見識， 陛下的聖德自然天下聞名！」 萬曆沉默地點點頭。 最大的贏家無疑是申時行，他保護了 盧洪春，保護了雒于仁，安撫了言官 大臣，也沒有得罪皇帝，使兩次危機 成功化解，無愧為和稀泥的高手。 然而在解決完最為棘手的雒于仁問 題後，他的好運將徹底結束。 因為接下來，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臣等更有一事奏請。」 雖然雒于仁的事十分難辦，但和申時 行即將提出的這件事相比，只能說是 微不足道。 他所講的事情，影響了無數人的一 生，以及大明王朝的國運，而這件 事情在歷史上有個專用名詞：「爭國 本」。 在張居正管事的前十年，萬曆既不能 執政，也不能管事，但他還有一樣基 本的權力----娶老婆。 經李太后挑選，張居正認可，14歲的 萬曆娶了老婆，並冊立為皇后。 一天，萬曆準備洗臉，就叫人打盆水 來。水端來了，萬曆打量這個端臉盆 的宮女。萬曆越看越順眼，就幸了。 萬曆臨走時，賞賜她一副首飾。 宮裡的規定：但凡臨幸，必賜禮物。 因為遵守這個規定，萬曆後悔了很多 年。 這個宮女姓王。不久之後，王宮女發 現自己懷孕了。萬曆知道後，非但不 高興，反而對此守口如瓶。 因為王宮女地位低，萬曆不打算認這 個帳，能拖多久是多久。 隨著王宮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最 後，太后知道了。她叫來萬曆，向他 詢問此事。萬曆打死不認帳。這種態 度激怒了太后，於是她找來證人。證 人的名字叫內起居注。 起居注是皇帝日常言行的記錄。但 起居注記載的只是皇帝在外工作的 情況，是大家都能看見的，而大家不 能看見的部分就是內起居注。 內起居注記載的是皇帝在後宮中的 生活狀況。鑒於皇帝工作內容的特殊 性，其實際記錄者不是史官， 而是太監。 如果宮女或后妃懷孕，生下孩子，就 是龍種，要是兒子，就是下一任皇 帝，要是沒有原始記錄，對不上號， 那就麻煩了。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93） 自從登基以來，萬曆一直在忙兩件 事，一是處理政務，二是搞臭張居 正。 因為張居正實在太牛了，當了26年 的官，10年的「皇帝」（事實如此）， 名氣比皇帝還大，所以不搞臭張居 正，就搞不好政務。 但要做這件事，自己無從動手，必須 找打手，萬曆很快發現最好的打手， 就是言官和大臣。張居正時代，言官 和大臣都不吃香，被整得奄奄一息， 現在萬曆決定開閘、放狗。 然而，萬曆並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 多麼可怕的錯誤。因為言官大臣和 街頭罵街大媽，只有一個區別：大媽 是業餘的，言官大臣是職業的。大媽 罵完街後，還得回家洗衣做飯，言官 大臣罵完這個，就會罵下一個。所以 當他們足夠壯大後，攻擊的矛頭就會 是皇帝。 對言官大臣而言，萬曆確實有被罵的 理由。 自從1587年起，萬曆就不太上朝了。 在中國當皇帝，風險很大，屁股上坐 的位置，人人想要。因此皇帝基本上 都是懷疑主義者，見誰懷疑誰。萬曆 自然也不例外，所有人只看到他不上 朝的事實，卻無人察覺背後隱藏的 奧秘。 但言官不管這些，他們認為皇帝不但 要辦事，還要上班。 1586年，戰爭正式拉開序幕。第一個 上書的是禮部祠祭司主事盧洪春。他 之所以不滿，不是皇帝不上朝，而是 不祭祀。 盧洪春除了研究禮儀外，還學過醫， 於是發揮特長，寫就奇文一篇，送 成御覽。 第二天，申時行奉命去見萬曆，剛進 去，就聽到萬曆說：「盧洪春這廝！ 肆言惑眾，沽名訕上，好生狂妄！著 錦衣衛拿在午門前，打六十棍，革了 職，永不敘用！」 盧洪春那篇奏疏除了指責皇帝不該 缺席祭祀之外，還替皇帝擔憂其危 害：「陛下春秋鼎盛，精神強固，頭 暈眼黑之疾，皆非今日所宜有。」 盧洪春又寫道：「氣血虛弱，乃五勞 七傷所致，肝虛則頭暈目眩，腎虛則 則腰痛精泄。」 接著分析原因： 「以目前衽席之娛，而忘保身之術， 其為患也深。」 最經典的就是這一句。 所謂衽席之娛，是指某方面的娛樂， 相信大家都能理解。 說這句話的不是萬曆他媽，不是他老 婆，而是一個管禮儀的六品官。再不 收拾他，就算白活了。 命令下達給申時行，於是申時行為難 了。申時行十分清楚，如果按照萬曆 的意思嚴懲盧洪春，言官們不會答 應，如果不處理，萬曆又不答應。 他草擬了兩道文書，第一道是代萬曆 下的，嚴厲斥責盧洪春，並將其革職 查辦。第二道是代內閣下的，上奏 皇帝，希望能夠寬恕盧洪春。 按照他的想法，兩邊都不得罪，兩邊 都有交代。 事實證明，這是幻想。 萬曆一看就明白申時行耍兩面派，立 刻下令，即刻動手打屁股。申時行隨 即更改口風，把盧洪春拉出去打了60 棍。 言官們很慚愧，一個禮部的業餘選手 都敢上書，勇於曝光皇帝的私生活， 專業人才竟然毫無動靜。 於是大家群情激憤，以給事中楊廷相 為先鋒，為盧洪春喊冤翻案。 事實上，盧洪春的猜測可能正確，20 多歲的萬曆之所以不上朝，應該是沉 迷於某種娛樂。 1589年，中國歷史上膽最大的奏書問 世了，作者是大理寺官員雒于仁。 雒于仁想什麼就說什麼，從不怕得罪 人。加上他家雖世代為官，卻世代 不撈錢，窮日子過慣了，光腳的不怕 穿鞋的，不怕罰工資，不怕降職， 看不慣皇帝了，就要罵。隨即一揮而 就，寫下奇文一篇，後世俗稱為「酒 色財氣疏」。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92） 申時行不是混混兒，混只是他的手 段，幹才是他的目的。 申時行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廢除張居 正的考成法。 這很出人意外，因為在很多人看來， 申時行是張居正的嫡系，毫無理由反 張居正。但申時行做了，因為這麼做 是正確的。 考成法是張居正改革的主要內容， 即工作指標層層落實，無法完成輕則 罷官，重則坐牢，令官員聞風喪膽。 但張居正並不知道考成法有一個十 分嚴重的缺陷。 比如朝廷規定，戶部今年要收100萬 兩稅銀，分配到浙江是30萬。這事 就會下派給戶部浙江司郎中，由其監 督執行。 浙江司接到命令，就會督促浙江巡撫 辦理。巡撫就會去找浙江布政使，限 期收齊。最後幹活的就是衙役，他們 只能一家一家上門收稅。 考成法一出來，事情就麻煩了。 原先中央下達命令，地方執行，就算 執行不了，也好商量。三年一考核， 災荒大，今年收不齊，不要緊，明年 努力。 考成法執行後， 就不行了，給多少 任務，你就得完成多少，缺斤少兩自 己補上，補不上就受罰。 這下就要了命了，衙役收不齊，連累 知縣，知縣收不齊，連累知府，知府 又連累布政使，一層層追究責任。 於是布政使壓知府，知府知縣，知縣 壓衙役，衙役只能壓老百姓了。 由於考成法業績和官位掛勾，工作完 成越多，評定就越好，升官就越快， 所以許多地方官員開始報虛數。 可是朝廷不管那些，挨家挨戶地收， 收不上來就逼，逼不出來就打，打 急了就跑。而跑掉的這些人就叫 流民。 到了萬曆中期，流民數量已經十分驚 人，連當時北京近郊都盤踞著大量 流民。 這些情況是張居正始料所未及的。 於是申時行廢除考成法，並開闢大量 田地，安置各地流民耕種，社會矛盾 得以大幅緩解。 1590年，副總兵李聯芳在邊界巡視 時，遭遇埋伏，全軍覆滅。下手的是 蒙古韃靼部落的扯立克。 消息傳來，大臣們個個摩拳擦掌，皇 帝也力主出兵。然而此時，申時行 對皇帝說：「不能打。」 臨戰之時，國仇家恨，慷慨激昂，大 家都激動。在這個時候，跟著激動 一把，可說是毫無成本，反正仗也不 用自己打，還能落個名聲，何樂而不 為？ 主和就不同了，大家都喊打，你偏不 喊，脫離群眾，群眾就會把你踩死。 所以主戰者未必勇，主和者未必怯。 主和的申時行就是一個勇敢的人。 事實證明他的主張十分正確。因為那 位扯立克並不是一般人，他是韃靼的 順義王。 順義王是當年明朝給俺答的封號。扯 立克就是俺答的繼任者，但此人既不 順，也不義。他整天對外擴張，還打 算聯合蒙古、西藏各部落，搞個蒙古 帝國出來和明朝對抗。 普魯士的軍事學家克勞賽維茨說過， 戰爭是政治的繼續。打仗說穿了， 最終目的是要讓對方聽話。如果有 別的方法可以達到目的，何必要打 呢？ 申時行找到了這個方法。申時行發現 扯立克雖然是順義王，但其屬下並非 鐵板一塊，而是各有各的主張。大多 數人和明朝生意做得好好的，根本不 想打仗。如果貿然開戰，想打的打 了，不想打的也打了，實在得不償 失，分化瓦解才是上策。所以申時行 反對。 申時行獨自起草，秘密上交。萬曆接 到奏疏，認可申時行的意見，同意暫 不動兵，並命令他全權處理此事。 雖然張居正死後，朝局十分複雜， 申時行卻憑著「混功」，應對自如。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不但自己能混， 還幫助不能混的萬曆。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91） 為了給萬曆修建陵墓，申時行前往 監督施工，本打算打地基，卻挖出 石頭。在今天看來，不算什麼，把 石頭弄走就行了。可在當時，這是 個掉腦袋的事。 皇帝的陵寢都是精挑細選的風水 寶地，要保證皇帝死了之後，也得 躺得舒坦，竟然挑了這塊石頭地， 存心不讓皇帝好死，是何居心？ 罪名有了，可是申時行畢竟只是監 工，要把他拉下馬，必須要接著想 辦法。 經過一番打探，辦法找到了。原來 這塊地是禮部尚書徐學謨挑的。徐 學謨不但是申時行的親家，還是同 鄉。很明顯，他選這塊破地是給皇 上找麻煩，是受到指使的。 只要咬死兩人的關係，就能把申時 行拖下水。 然而這個看似萬無一失的計畫，卻 有兩個致命的破綻。 幾天後，三人同時上疏，彈劾陵墓 用地選得極差，申時行怠忽職守。 在空前的攻擊面前，申時行卻毫不 慌張，因為他知道這幫人就要倒楣 了。 一天後，萬曆下文回覆： 「閣臣（指申時行）是輔佐政務 的，你們以為是風水先生嗎？」 萬曆罵完之後，又下令三人罰俸半 年。 三人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歸根究柢，三人只知道找徐學謨， 卻不知道拍板定案的是萬曆。 皇帝好不容易親自挑地，卻被他們 罵得一無是處。 可是這三人背後又挨了一槍。 在此之前，為了確定申時行的接班 人選，三人選了王錫爵。王錫爵是 張居正的死對頭，加上他還是李植 的老師，沒有更適合的人選了。 可惜有兩點，他們不知道：其一， 王錫爵是個很正派的人，他不喜歡 張居正，卻並非張居正的敵人。 其二，王錫爵是1562年進士，考 試前就認識老鄉申時行。 基於以上兩點，王錫爵在得知自己 被推薦接替申時行之後，就遞交了 辭職信，並提出辭職的具體理由： 老師不能管教學生，就該走人！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90） 在這關鍵時刻，申時行第一次展現了 「混功」。做為內閣大學士，大家彈 劾張居正，他不說話；皇帝下詔剝奪 張居正的職務，他不說話；抄張居正 的家，他也不說話。 但不說話不等於不管。 申時行是講義氣的，抄家抄出人命 後，他立即上書，制止情況進一步惡 化，還分了一套房子，十頃地，用來 供養張居正的家屬。 後來張四維病死，申時行終於當上首 輔。 張四維去世了，但一個更強大的敵人 出現在申時行面前。 而這個敵人是萬曆一手造就的。 張居正去世後，萬曆得到徹底的解 放，沒人敢管他。所有的權力都回到 他手中。他準備按自己的意願去管理這個帝國。但在此之前，他還必須做 一件事。 按照傳統，打倒一個人是不夠的，必 須把他徹底搞臭，消除其一切影響才 行。於是一場批判張居正的活動就此 展開。 張居正在世的時候，吃虧最大的是言 官，不是罷官，就是打屁股。現在時 移勢易，第一個跳出來的也是這些 人。御史丁此呂首先發難，攻擊張居 正的兒子張嗣修當年科舉中第是走 後門。 這是極端無聊的彈劾。因為張居正去 世後，張嗣修已被發配到邊遠山區充 軍。都折騰到這份上了，還要追究考 試問題，是典型的沒事找事。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事實上，這 是一個設計周密的陰謀。丁此呂敏銳 地察覺到，只要對張居正問題窮追猛 打，就能得到皇帝的寵信。 這一舉動還有一個更陰險的企圖：當 年錄取張嗣修的主考官，正是今天的 首輔申時行。 也就是說，打擊張嗣修，不但可以得 到皇帝的寵信，還能順道收拾申時 行。一箭雙鵰，十分狠毒。 申時行很快判斷出對方的意圖，他立 即上書為自己辯解，說考卷都是密封 的，只有編號，沒有姓名，根本無法 舞弊。 萬曆支持了他的老師，命令將丁此呂 降職調任外地。 但是這道諭令的下達，才是暴風雨的 真正開始。 明代的言官在多數的情況下，都是團 夥作案。一個成功的言官的背後，總 有一撥言官。 丁此呂失敗了，於是幕後黑手出場 了，合計3人。分別是李值、江東之、 羊可立。 丁此呂的奏疏剛被打回來，李值就衝 上去，槍口直指申時行。江東之、 羊可立也上書附合。 幾天之後，萬曆下達第二道諭令，命 令丁此呂留任，並免除應天主考高啟 愚（負責出考題）的職務。 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政治信號。 其實申時行並不知道，對於張居正， 萬曆的感覺不是恨，而是痛恨。張居 正不但是奪權者，還是籠罩在萬曆心 頭的恐怖陰影。 情況十分緊急，但在這關鍵時刻，申 時行卻表現出讓人不解的態度，他並 不發文反駁，對於三位御史的攻擊， 保持了耐人尋味的沉默。 幾天之後，他終於上疏，卻並非辯論 文書，而是辭職信。就在同一天，內 閣大學士許國、吏部尚書楊巍同時提 出辭呈，希望回家種田。 這招以退為進十分厲害。一些官員紛 紛上疏，挽留申時行。萬曆也手忙腳 亂，只得再次發出諭令，挽留申時行 等人，不接受辭職。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然而這一切只不 過是熱身運動。 李植只用了一封奏疏就徹底終結了 潘季馴。 這封奏疏只說兩件事----張居正當 政時，潘季馴和他關係親密。張居正 死後抄家，潘季馴曾幾次上書說情。 這就夠了。 沒多久，潘季馴就被革去所有的職 務。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9） 申家的人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的 要求，張燈結綵地把他迎進了家 門。從此他的名字叫做申時行。 當厚道的申時行進入朝廷後，才發 現原來這裡的大多數人都很不厚 道。 每年的庶吉士都是各派政治勢力 極力拉攏的對象。申時行的同學 裡，但凡機靈點的，都已經找到了 後台，為錦繡前程做好準備。 申時行是狀元，找他的人自然絡繹 不絕，可是申時行卻巍然不動，誰 拉都不去，每天埋首讀書，毫不顧 及將來的仕途。 同學們公認申時行很老實。從某個 角度講，老實就是傻。 歷史的發展證明，老實人終究不吃 虧。那幾年朝廷不好混，你方唱罷 我登場，上台洗牌是家常便飯，世 事無常，跟著誰都不靠譜，所以誰 也不跟的申時行笑到了最後。當他 的同學紛紛投身朝廷拚殺的時候， 他卻始終待在翰林院，先當修撰， 再當左庶子，中間除了讀書寫文件 之外，還主持過幾次講學，教過一 個學生，叫做朱翊鈞，又稱萬曆。 1562年，一個人站到了申時行的面 前，對他說：跟著我走。這一次， 申時行不再沉默，他同意了。因為 這個人是張居正。 申時行一直在觀察，觀察最強大的 勢力，現在他終於等到了。 1578年，張居正的爹死了。雖說他 已獲得奪情，但也得回家埋老爹， 為保證大權在握，他推舉年僅43 歲的申時行進入內閣，任東閣大學 士。申時行終於進入大明帝國的最 高決策層。但他進入內閣後，才發 覺自己在這裡只是湊數。因為內閣 的首輔是張居正。張居正是猛人， 在猛人的旁邊只有兩個選擇：要麼 當敵人，要麼當僕人。申時行毫不 猶豫地選擇了當僕人。他很明白張 居正只喜歡一種人----聽話的人。 1582年，張居正去世了。樹倒猢猻 散，隱忍多年的張四維接班，重新 洗牌，局勢對申時行很不利，因為 大家都知道他是張居正的親信。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8） 在萬曆執政的前二十年裡，可謂是 內憂不止、外患不斷。可是國家也 沒出什麼大亂子，所有的困難，他 都安然度過。因為前十年，他有張 居正，後十年，他有申時行。 若評選明代300年歷史中最傑出的 政治家，排行榜第一名非張居正莫 屬。但如果評選最傑出的官僚，結 果就大不相同了，以張居正的實 力，只能排第三。 因為這兩個行業有區別。 從根本上講，明代政治家和官僚是 同一品種，大家都在朝廷裡混，先 裝孫子再當爺爺，半斤八兩，但問 題在於，明代政治家是理想主義 者，混出來後就要做事，是實現當 年的抱負。 而明代官僚是實用主義者，先保證 自己的身分地位，能幹就幹，不能 幹就混。 所以說，明代政治家都是官僚，官 僚卻未必都是政治家。政治家要能 幹，官僚要能混。 張居正政務幹得好，且老奸巨猾， 工於心計，一路做到首輔。但他死 節不保，死後被抄全家，所以只能 排第三。 在這行裡，真正達到登峰造極水準 當屬張居正的老師----徐階。而排 第二的就是張居正的親信兼助 手：申時行。 據說1535年，有一位性申的富商 到蘇州玩，遇上一位女子，兩人一 見鍾情，過了一段時間，女子懷孕 了，並把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就 是後來的申時行。在舊社會，這似 乎不是什麼違法的行為。然而還有 一個更麻煩的問題----那位女子 不是一般人，是一個尼姑。 所以在百般無奈之下，這個見不得 光的私生子被送給了別人。 但不幸中的萬幸是，這個別人，倒 也非普通人，而是當時的蘇州知府 徐尚珍。他給這個孩子取了一個名 字----徐時行。徐時行28歲時即 將上京會試，就在他動身前夜，徐 尚珍對他說：「其實你不是我的兒 子。」 在那一年會試，徐時行是狀元。然 而徐尚珍希望徐時行回歸本家，認 祖歸宗。無奈之下，徐時行只好回 到申家。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7） 1594年，小西飛來了。他讓沈惟敬 明白一個道理：說過的話，簽過的 字，不是說賴就能賴的。 小西飛前來兌現之前明朝的承諾。 沈惟敬迎來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因為小西飛並沒有與他密謀，而日 方使者的到來，必有明朝高級官員 接待，到時雙方一對質，事情就穿 幫！ 在沈惟敬看來，他這輩子就算活到 頭了，除非奇蹟出現。 楊方亨與什麼都知道的沈惟敬到 達日本。豐臣秀吉十分高興。自和 談開始，豐臣秀吉就處於一種夢幻 狀態，總覺得人家欠他點什麼， 就該割地，就該和親。 為了自己的腦袋，小西行長想出一 個辦法，他去找一個和尚。 根據豐臣秀吉的習慣，凡宣讀重要 文書，都要找僧人代勞。除了和尚 地位高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和尚有文化。 小西行長的目的是找到那位僧人， 告訴他，如果明天你宣讀文件時， 發現與之前會談條件不同，或是會 觸怒豐臣秀吉的地方，一律跳過， 不要讀出來。 第二天，會議開始。德川家康也來 了。 僧人緩慢打開那封詔書。此刻， 沈惟敬的神經繃到了頂點。但最緊 張的卻是那和尚。昨夜，小西行長 來找他，讓他跳讀的時候，他已經 知道事情不妙！ 而在瀏覽詔書之後，他確定捧在自 己手上的是一個火藥桶。 全讀吧，要被收拾；不讀，不知何 時會被收拾。 激烈鬥爭之後，他做出了抉擇， 開始讀那封詔書。 隨著誦讀聲，與會人員的表情也開 始急遽變化。而德川家康卻相當輕 鬆，畢竟看敵人出醜，感覺相當不 錯。 最失態的是豐臣秀吉。當和尚讀到 封日本王這段時，豐臣秀吉跳了起 來，一把搶過詔書，摔在地上說： 「我想當王就當王，還需要你們來 封嗎？」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6） 1593年，沈惟敬前往日軍大營，開 始第二次談判。半年前，沈惟敬來 到李如松大營，結果差點被砍頭， 吃了半年的牢飯，到今天，終於又 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經過談判，達成如下共識： 首先，明朝派遣使者前往日本，會 見豐臣秀吉。其次，明軍撤出朝 鮮，日軍撤出王京。最後，日本交 還朝鮮被俘王子、官員。 沈惟敬帶著談判意見回來。這一 次，李如松和宋應昌都表示同意， 沈惟敬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但他並不知道，談判和執行，完全 是兩碼事。 在第一次談判時，明軍只是為了爭 取時間，壓根不打算要真談判，而 這一次似乎也沒這個打算。 因為在戰後，宋應昌在給皇帝的奏 疏中，寫過這麼一段話：日本人想 和談，但我是忽悠他們的，您別當 真。 1593年，小西行長帶領明朝使者前 往日本，會見豐臣秀吉，進行和 談。 豐臣秀吉提出日方的和平條件： 一，明朝將公主嫁為日本后妃。 二，明朝和日本進行貿易，自由通 商。 三，明朝和日本交換誓詞，永遠通 好。 四，割出朝鮮四道，讓給日本。 五，朝鮮派出王子、大臣各一人到 日本，作為人質。 六，返還朝鮮被俘的兩位王子。 七，朝鮮宣誓永不背叛日本。 這樣的條款是任何一個大明使臣 都無法接受的。沈惟敬接受了。其 實豐臣秀吉並不知道，即使他提出 併吞中國，沈惟敬也會答應！因為 沈惟敬壓根就不算是明朝的使 臣，說到底也就是個混混，也談不 上什麼政治責任，你想要哪裡，我 劃給你就是了，反正也不是我買 單。 和談結束，沈惟敬回國。兵部尚書 石星找他談話時，沈惟敬對日方提 出的「和平條件」隻字不提，只顧 吹牛，說自己已經搞定了日方，為 國家做出了貢獻云云。石星竟然相 信，還按照沈惟敬的說法，上奏了 皇帝。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5） 麻貴再次大開眼界，面對人多勢眾 的敵軍，李如松竟然衝鋒在前。 李如松召開了軍事會議，在場的人 達成共識----進攻北關，因為北關 是最好的突破口。李如松點點頭， 命令部將蕭如薰帶兵攻擊北關。 接著，他又下了一道令眾人吃驚的 命令----全軍集合，於北關攻擊開 始後，總攻南關！ 所有人都認定北關將是主攻地點， 所以總攻南關才是最好的選擇。 兵者，詭道也。 從那一刻起，麻貴才真正認識了李 如松，知道他能力深不可測。 但麻貴沒有想到，5年之後，他步 上了李如松的後塵。 叛軍首領投降，寧夏之亂結束。 對李如松而言，1592年是個多事的 一年，剛剛解決完寧夏之亂，又要 去朝鮮打日本人。 沈惟敬突然闖入李如松的軍營，告 訴他僅憑自己的隻言片語，就能逼 退倭兵。 李如松大喝一聲：「抓起來，拉出 去砍了！」 李如松對於所謂和平使者，只有一 個態度----殺掉！ 這時參謀李應試說：「此人可用， 將計就計！」 李如松率領大軍，渡過鴨綠江。 柳成龍問李如松：你們總共多少 人？ 李如松回答：4萬餘。 柳成龍認為倭軍近20萬，僅憑這 4萬餘人，恐怕無濟於事。 李如松說：閣下以為少，我卻以為 太多！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讓柳成龍認定 李如松是一個毫無經驗的統帥。 李如松會見了日軍使者。李如松的 計策成功，在他的授意下，沈惟敬 派人向小西行長報信，說明朝同意 和談條件，此來是封賞日軍將領， 希望做好接待工作云云。 李如松的部將李寧，性格粗暴，聽 說日本人來，就帶著幾個人，進入 大營，一陣亂打亂殺。 李如松自然不肯善罷干休，立即下 令處死李寧。在李如松弟弟李如柏 的求情下，李如松只重責李寧15 軍棍。 李如松又對李如柏說：「今天你替 人求情，我饒了他，但如果你敢違 抗我的將令，我就殺了你！」 只過了一天，小西行長就派來第二 批使者，他的任務不是宣戰，也不 是復仇，卻是澄清誤會。 小西行長對和談信心十足，就等著 明朝冊封了，聽說自己派去的人被 殺，先是吃了一驚，然後開始琢 磨，明白了：一定是誤會。 由於擔心上次那批人沒文化，禮數 不到，所以這次他派自己的親信小 西飛。

明朝那些事兒（84） 宋應昌等的人是李如松。李如松是李 成梁的兒子。 朱元璋統一天下後，實行軍屯，也就 當兵的平時耕地當農民，戰時打仗。 久而久之，當兵的就真的成了農民。 有些地方更不像話，仗著天高皇帝 遠，軍官併吞了軍屯的土地，當起了 軍事地主，把手下的兵當佃農，有的 還做起了買賣。 要士兵賣命打仗，要有個理由。在很 長的一段時間，大明王朝都找不到這 個理由。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 優秀的將領終於找到它。其中最著名 的就是戚繼光。這個理由是：跟著 我，有肉吃。 戚繼光的「戚家軍」，其實並不算是 明朝的軍隊，而是戚繼光的私人武 裝，除了戚繼光，誰也指揮不動「戚 家軍」。 而且「戚家軍」工資高，從不拖欠。 戚繼光還不時讓軍隊出去做點生意。 長官靠得住，還能拿高薪，說什麼也 不會走！ 但要論這方面的成就，戚繼光還只能 排第二，李成梁比他更出色。 「戚家軍」是明朝戰鬥力最強的步 兵，但他們不是唯一的菁英，還有一 支能與之匹敵的部隊----遼東鐵 騎！ 作為李成梁的精銳部隊，遼東鐵騎是 當時最強大的騎兵。遼東鐵騎的騎兵 不但收入豐厚，裝備精良，還有一樣 連「戚家軍」都沒有的東西----土 地。 與戚繼光不同，李成梁有政治野心。 為了讓士兵忠實於自己，他做了一件 膽大包天的事情。 在明代，駐軍都有自己專用的土地， 用於軍屯。這些土地都是國家所有， 耕種所得也要上繳國家。但是隨著時 間的推移，很多軍屯土地都被個人佔 有。當然這種行為違法。所以一般人 都遮遮掩掩，不敢聲張。李成梁卻大 不相同，不但大大方方地占地，還分 地。凡是遼東鐵騎的騎兵，基本上是 人手一份。 對於這些，朝廷知道，可也沒辦法， 那地方兵荒馬亂，只有李成梁鎮得 住。所以自嘉靖以後，朝廷對李成梁 非常客氣。 雖然李成梁退休，但他的兒子還在。 軍閥的兒子還是軍閥。李如松是個更 難侍候的人。 明代的體制是以文制武。高級武官往 往是文科進士出身，真正拿刀的往往 被人鄙視。被人鄙視久了，就會自己 鄙視自己。許多武將為了提高社會地 位，紛紛努力學習文化，已顯示自己 的「儒將」風度。 但是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文盲或半文 盲。有一句十分刻薄的話，說這些人 是「舉筆如扛鼎」。 明代著名的文學家馮夢龍就曾編過 這麼一個段子，說有一位武將上陣打 仗，眼看就要被人擊敗，突然天將神 兵，打垮了敵人。武將十分感激，便 向天叩頭，問神仙來歷和姓名。 神仙回答：「我是垛子。」 武將再叩頭，說我何德何能，竟然能 讓垛子神來救我。 垛子神卻告訴他：我是來報恩的。 武將大驚：我何曾有恩於尊神？ 垛子神答道：當然有恩。我平常在訓 練場，你從來沒有射中過我一箭。 1592年，寧夏發生叛亂。萬曆命令 李如松前往平亂。在那裏他遇到寧夏 總兵麻貴。李如松要麻貴準備3萬口 布袋，裝上土。 攻城要布袋做什麼？幾天之後，李如 松站在3萬口布袋面前，滿意地點點 頭，然後下令----堆！ 麻貴這才恍然大悟。 既然敵城高大。難以攻打，那就找土 袋打底，就好比爬牆時，找兩塊磚頭 墊腳，夠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翻牆。 幾天之後，李如松又找到麻貴，讓他 召集3千士兵，開始做另一件事---- 挖溝。 具體來說，是從城外的河川挖起，由 高至低，往城池的方向推進。這種作 業方式，在兵法上稱為「水攻」。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3） 軍閥張宗昌有同樣的特性。張宗昌 俗稱「三不知」（不知兵有多少， 不知錢有多少，不知老婆有多 少）。 有一次，張作霖派手下第一悍將郭 松齡去張宗昌那裏整頓軍隊。郭松 齡留過學，一向瞧不起張宗昌。結 果一到地方，張宗昌不知何故，得 罪了郭松齡。郭松齡指著張宗昌， 大罵：操你娘！ 在許多人的印象中，軍閥應該脾氣 暴躁，遇此侮辱，自當拍案而起。 然而關鍵時刻，張宗昌卻回答道： 「你操俺娘，你就是俺爹了！」 說完，還向郭松齡下跪。 這就是大混混的本領，他作惡多 端，那是伸；而向郭松齡下跪，認 郭松齡為乾爹，那是屈。 沈惟敬就是大混混，在朝鮮國王面 前，他屈了；而現在，正是他伸的 時候。 小西行長之所以願意和談，自然不 是為了和平。他只是想借此機會摸 摸底，順便嚇唬明朝使者，顯顯威 風，用氣勢壓倒對手。 柳成龍登上平壤附近的一座山，眺 望平壤城外的日軍，希望還能看到 沈惟敬最後一眼。 然而他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 幕。 當沈惟敬騎著馬，剛踏入日軍陣營 的時候，日軍佇列突然變動，一擁 而上，把沈惟敬圍得水洩不通。沈 惟敬卻絲毫不緊張，下馬走入小西 行長的營帳。 過了很久，沈惟敬終於又走出了小 西行長的營帳。柳成龍驚奇地發 現，那些飛揚跋扈的日軍將領， 包括小西行長，竟然紛紛走出營 帳，給沈惟敬送行，而且還特有禮 貌。 一天之後，小西行長派人來對沈惟 敬表示慰問，並且也帶來小西行的 欽佩：「閣下在白刃之中，顏色不 變，如此膽色，日本也未曾見識。」 沈惟敬微微一笑說：「你們沒聽說 過唐朝的郭子儀嗎？當年回紇數 萬大軍進犯，他單人匹馬闖入敵 陣，絲毫無畏。我怎麼會怕你們這 些人？」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2） 問題在於，明軍可以等，日軍卻不 會等。宋應昌也束手無策，他只會 打仗，不會外交。最後這件任務交 給兵部尚書石星。石星找到了合適 的人----沈惟敬。沈惟敬是市井的 大混混。沈惟敬出發了，他的目的 地是義州，任務是安撫朝鮮國王。 沈惟敬只用了幾句話，就讓撫朝鮮 國王恢復信心。他主要講了這幾件 事：首先，他代表大明皇帝來的； 其次，他很會用兵（這是胡扯！）， 希望朝鮮國王不要擔心，大明的援 兵很快就到（確實如此！） 在談話的最後，沈惟敬還表示他和 豐臣秀吉關係很好，雙方沒有解決 不了的事。 綜合沈惟敬的出身背景：會說日 語，幹過走私，當過混混。我們大 致可以推斷出他可能與倭寇有過 來往，也到過日本。當然，說他認 識豐臣秀吉，那就是胡扯了。但 是，朝鮮國王卻相信了！ 朝鮮也有精明人，大臣柳成龍就是 一個。他覺得沈惟敬靠不住。 十幾天，沈惟敬又來了，這次他的 任務更艱鉅----和日本人談判，讓 他們停止進攻。柳成龍想知道沈惟 敬憑什麼擋住日本人？ 沈惟敬寫了一封信準備交給佔據 平壤的小西行長，讓小西行長停止 進攻，開始和談。 沈惟敬派了一個家丁，拿著那封 信。一天之後，這位家丁不但平安 歸來，還帶回小西行長的口信，表 示願意和談。沈惟敬當即表示：我 自己去！ 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中，沈惟敬帶著 3個隨從，向著平壤走去。 大家又一次達成了2點共識：第一， 沈惟敬很勇敢。第二，他回不來 了！ 沈惟敬卻不這麼想。他之所以如此 自信，是因為在他身上，有大混混 的另一個特性----隨機應變，能屈 能伸。 關於這一點，還有一個生動的範 例。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1） 日本人打進來之後，才驚訝發現， 僅僅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軍閥 可以團結一致，怕死的老百姓，有 時也不怕死。 被迫到鴨綠江邊的朝鮮國王派出 使者，向明朝提出避難的要求，他 說：「與其死於賊手，毋寧死於父 母之國！」 但就在這最緊急的關頭，上天給朝 鮮送來唯一的希望----李舜臣。 李舜臣發明龜船。而後來的船艦學 家們幾乎一致認定，在當時，龜船 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戰艦！ 眼看朝鮮就要亡國，萬曆皇帝說： 「應該早日出兵救援！」 很多人知道萬曆很懶，長期不上 朝。但是他雖然不上朝，並非不管 事。事實上，自始至終，他都在沉 默地注視這個帝國的一舉一動。 這次，萬曆皇帝做出了正確的判 斷：日本的野心絕不限於朝鮮， 一旦吞併成功，增強實力養精蓄 銳，必定變本加厲，到時更不好收 拾。 打比不打好，早打比晚打好，在國 外打比在國內打好。 1592年，明朝向朝鮮派出了第一支 軍隊。受命出擊的人是祖承訓。在 鴨綠江的那邊有15萬日軍，而祖 承訓只帶去3千人！ 更滑稽的是他並不知道這一點。在 部隊剛到朝鮮時，朝鮮重臣出來迎 接，順便數數隊伍，覺得不對勁， 又不好意思明講，便對祖承訓說 道：「倭兵戰鬥力甚強，希望將軍 謹慎對敵！」 明軍幾乎全軍覆沒。明軍的第一次 進攻就這樣結束了。 萬曆得知這個消息後，叫來兵部侍 郎宋應昌，告訴他，正式開戰的時 候到了！然而宋應昌卻表示，現在 暫時還不能出兵。 萬曆問：為什麼？ 宋應昌答：我召集的將領之中，有 一人尚在準備，我要等他，此人不 到，不可開戰。 萬曆對那個人也很欣賞，所以表示 同意。就問：需要多久？ 宋應昌答：至少2個月。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80） 豐臣秀吉本來在鄉下耕田，後來在 大名織田信長底下當兵。最後成了 織田信長的第一親信。 1582年，織田信長在寺廟休息時， 被手下明智光秀殺死，日本史稱 「本能寺之變」。 後來，豐臣秀吉統一日本，但是他 還想佔領中國。不過在佔領中國之 前，必須先征服朝鮮。 日本人的最大特徵是做事認真。比 如在中日甲午戰爭之前，他們向中 國派出大量間諜，拍攝了很多照 片，北洋艦隊每條艦的噸位、人 員、指揮官、炮口直徑、缺點，日 軍都有詳細的紀錄。 他們繪製的中國地圖，比中國人自 己繪製的還要準確。當年閻錫山的 部隊伏擊日軍後，第一要務是找日 軍軍用地圖----拿回去自己用。 1585年，豐臣秀吉見到汪直的一個 手下。豐臣秀吉問他明軍的實力。 對方說：「明朝很害怕日本，若日 本進攻，就會無堅不摧！」 豐臣秀吉對中國形勢的判斷大致 正確。當時的中國已經沒有開國時 期的朝氣。 然而他錯了。因為他不懂中國人。 幾百年後的1937年，日本人決定 開戰，因為他們認定自己不可能 輸。當時的日本比中國有錢，士兵 比中國精銳，武器比中國先進，他 們有零式戰鬥機，有航空母艦，而 中國到處是軍閥混戰，老百姓大多 不認字，一盤散沙。 所以他們告訴全世界，滅亡中國， 3個月足矣！ 於是他們打了進來，於是他們打了 8年，於是他們輸掉了戰爭。因為 他們不懂中國人。 我們這個民族是世界上最為堅韌 的民族。 所謂的四大文明古國，其實大多名 不符實。埃及、兩河流域、印度， 在歷史中被人滅掉了無數次。雅利 安人、阿拉伯人、猶太人、莫臥爾 人，你來我往，早就不是原來那套 人馬了，文化更是談不上。 只有中國做到了。雖然有變化，有 衝突，但我們的文化與民族主體， 一直延續下來。幾千年來，無論什 麼樣的強敵，都不能真正征服我 們。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9） 這句話的來由是這樣：由於當年沒 有暖氣，每逢冬天，兵部就會給各 高級官員送柴火錢。而在海瑞死那 天，兵部送來了柴火錢，經海瑞估 算，多給了六錢銀子。 海瑞死後，御史王用汲遍尋海瑞 的住處，只找到了幾件破衣服， 和幾口裝著破衣服的破箱子。為 官30年，這就是海瑞的所有財產！ 聽說海瑞的死訊後，南京出現了前 所未有的景象，男女老幼無論見過 海瑞與否，都在家自發為他守孝， 嚎啕大哭。出殯的時候，為他送葬 的人排了上百里，整整一日，無人 離去。 在名著「圍城」中，錢鍾書借用別 人之口，對主人公方鴻漸做出這樣 的評價：你是個好人，卻無用處！ 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海瑞。 在黑暗之中的海瑞，是一個無助的 迷路者。 第三件事才是一切的關鍵所在。 一貫勤奮的萬曆皇帝突然變了。他 開始消極怠工。 在明代的歷史中，有很多疑團，比 如建文帝之謎，比如明武宗之死。 對於這類問題，我研究之後，多少 也能略得一二。只有這個謎題，我 始終未能解開。 為何那個熱血青年會突然變成懶 漢？我唯一知道的是，自此以後， 大明帝國進入了一個奇怪的狀態， 謎一般的萬曆王朝正式拉開序幕， 無數場精采好戲即將上演。 1591年，福建巡撫趙參魯奏報： 根據琉球使節反映，近來突然出現 上百來歷不明者，前往琉球朝鮮一 帶收購海圖以及船隻草圖，並大量 收購木材火藥，用途不明。 兩個月後，浙江巡撫奏報： 近日獲報確知，倭酋平秀吉於北九 州肥前國荒野之上修築城池，規模 甚大。 所謂倭，就是日本；所謂酋，就是 頭頭；所謂平秀吉，就是豐臣秀 吉。 豐臣秀吉修建這座城池，只有一個 目的：站在城樓的最高點，就可以 清晰看到朝鮮海峽。 這是兩條看似毫無關聯的信息， 所以無人關注，但當它們聯繫到一 起的時候，事情已無可挽回。 遼東巡撫緊急奏報： 「急報！倭寇自釜山登陸，進攻朝 鮮，已攻克尙州，現向王京（首爾） 挺進。」 不久，遼東巡撫又急報：「倭寇此 次進犯，王京失陷，朝鮮國王逃亡 平壤。」 不久，兵部尚書石星奏報：「現倭 寇已進抵鴨綠江邊，是否派軍入朝 作戰，望盡早定奪。」 最危急的時刻到了！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8） 1587年發生三件事情。第一件大事 是戚繼光去世，享年60歲。第二 件大事是海瑞去世。 海瑞獲得了極大的榮譽，一個前有 古人，後無來者的榮譽。中國的老 百姓歷來都怕妖魔鬼怪，所以都有 貼門神的習慣。但門神的人物固 定，通常是關羽、秦叔寶。而現在， 海瑞也成為門神。除了門上，客 廳、臥室也有人掛。據說每天看一 眼，可以百病不侵，而且能夠避 邪。 海瑞向皇帝上了一封奏疏，內容是 考慮到目前貪污嚴重，應該恢復朱 元璋時期的刑法，對貪汙80貫以 上者一律處死，並將其剝皮，放在 縣衙門口，警示後人。 於是大家真的憤怒了。萬曆神智清 醒，好言撫慰了海瑞，就把奏疏丟 進了廢紙堆。 海瑞被任命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 史。都察院是個閒人部門，大家都 沒事做。然而一夜之間，一切都已 改變，因為海瑞上任了！ 由於上班沒事做，自然沒人上班。 於是都察院的御史們逛街的逛街， 看戲的看戲。 海瑞開始記考勤。御史們的精神壓 力大增。終於有一天，畏懼變成了 憤怒。 御史房寰率先發難，攻擊海瑞「大 奸極詐，欺世盜名」。 奏疏上來，朝廷炸了鍋。海瑞這種 人物，恨的人多，喜歡的人也不 少。大家吵成一團。海瑞卻上了辭 職報告。 萬曆皇帝的態度很奇怪，既不處理 罵人的房寰，也不批准海瑞辭職， 弄得兩位當事人非常納悶。 萬曆是個聰明人，從一開始，他就 沒打算真用海瑞，因為他很明白， 海瑞是個偶像型的人物，可以貼在 門上，掛在牆上，燒香拜佛地拱起 來，但絕不能用！ 1587年，海瑞去世。他沒有兒子， 妻子女兒也已先他而去。只有一個 老僕人陪伴著他。海瑞對僕人說出 最後的遺言：「明天，你送六錢銀 子到兵部。」 這是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海瑞 遺言。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7） 司法部副部長丘由北京出發，前往張居 正老家抄家。原先畢恭畢敬的地方官員 聽說張居正倒了台，為了爭取好表現， 竟然提前封住了張家的門，不准人移轉 財物。 這麼一搞，不但財物沒能轉移，連人也 沒能轉移，因為張家的幾十口人還躲在 家裡，又沒有糧食。但這似乎不關地方 官的事，於是等丘部長抵達，打開門的 時候，他看見的是十幾個已經餓死的人 和幾十個即將餓死的人！ 從張居正家中抄出黃金上萬兩，白銀十 多萬兩。如此看來，張居正在搞政治 時，也沒少搞經濟。不過還不算太過 份。和嚴嵩、徐階比起來，也算是老實 人了。 很快就傳出消息，說張居正家中還隱藏 200萬兩白銀。於是新一輪運動開始。 先是審，審不出來就打，打得受不了就 自殺。自殺的人是張居正的兒子張敬 修，但在死前，他終於發現那個幕後的 仇人，並在自己的遺書中發出了血淚的 控訴： 「告知張四維，今張家事已經完結，願 他輔佐聖明天子於億萬年也！」 所謂輔佐聖明天子於億萬年也，這是一 句罵人的話，還順道拉上了萬曆。 張敬修一死，事情就鬧大了，抄家竟然 抄出了人命，而且還是張居正的兒子。 恰好張四維死了爹，回家守制。他這一 走，原先內閣第二號人物申時行就成了 朝廷首輔。申時行聽說此事勃然大怒， 上書要求徹查此事。萬曆隨即下令不再 追究此事，並發放土地，供養張居正的 母親家人。 張居正是一個偉大的改革家。他也有缺 點，他獨斷專行，待人不善，生活奢侈， 表裡不一，道德並不高尚。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而是一個複 雜的人。 但在明代眾多人物中，最打動我的是張 居正！ 10年前，有人對我說：「將來你會經歷 許多事，但無論如何，有兩樣東西，你 絕不能丟棄，良心和理想！」 張居正用他的人生告訴我們，良心和理 想不會消失，不因富貴而逝去，不因 權勢而凋亡。張居正不是好人，也不是 壞人，而是一個有良心和理想的人！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6） 李太后要求萬曆必須寫出「罪己 詔」。 皇帝的「罪己詔」不但要寫自己的罪 過，還要把它製成公文，公開散發， 實在丟人。 萬曆突然反悔，遲遲不肯動筆。關鍵 時刻，張居正說：「我來寫！」 萬曆看著張居正寫「罪己詔」，心想： 作為皇帝，為何淪落至此？是誰主導 了這一切？是誰壓制了自己？ 他抬起頭，看到了正在文案前忙碌的 人，沒錯，這個人就是答案，是他主 導了這一切！ 我是皇帝，憑什麼指手畫腳，憑什麼 威脅我？你何許人？ 李太后並非緩衝劑，反倒像是加速 劑。 萬曆小時候，李太后常常嚇唬他：「你 再鬧，讓張先生知道了，看你怎麼 辦？」 所以從小起，張居正這個名字代表的 不是敬愛，而是畏懼。 張居正察覺到局勢的惡化，他提出辭 職。夏言、嚴嵩、高拱的血淋淋例子 都擺在眼前，唯一能夠生還的是徐 階，而徐階的秘訣是見好就收。 眼看萬曆就要同意了，李太后卻說： 「張先生不能走，你現在還年輕，等 張生先輔佐你到30歲，再說！」 張居正只好繼續做下去。與蒸蒸日上 的帝國相反的是張居正蒸蒸日下的 身體。1582年，張居正去世，享年 58歲。 萬曆發現除自己外，張居正還有一個 敵人----張四維。張四維的母親是王 崇古的姊姊，也就是說，張四維是王 崇古的外甥。此外，朝廷的實力派人 物楊博的兒子娶了王崇古的女兒。 後來張四維的兩個兒子娶了楊博的 兩個孫女。 張居正很清楚張四維的這些路數，所 以就推薦張四維進內閣，賣個人情。 然而這一次他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徐 階曾經犯的錯誤。 事實上，張四維沒有他想的那麼簡 單，在張四維的心中，隱藏著一個更 深的秘密！ 5年前，殷士儋大鬧內閣，要和高拱 單挑，張居正勸架，卻挨了罵。就在 這時，張居正堅定了除掉高拱的決 心。但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為何殷士儋會突然大鬧內閣？ 因為在那一天之前，殷士儋得到消 息：高拱準備趕走他，換張四維頂替 他。 這謎案就要水落石出了，我們掌握了 4點： 一， 王崇古與高拱關係緊密。 二， 張居正準備解決高拱時，楊博為 高拱求情。 三，張四維是王崇古的外甥，也是楊 博的親家。 三， 高拱曾經推薦張四維入閣，以取 代不聽話的殷士儋。 於是我們可以得出結論： 張四維是高拱的親信。 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當張居正聯合 馮保趕走高拱的時候，一道陰冷的目 光投射在他背後。 1583年，楊四知突然上書彈劾張居 正。萬曆立刻剝奪了張居正的一切職 務，並抄了張居正的家。原因有兩 個：憤怒與貪婪。 萬曆小時候，張居正經常要求他要勤 儉。但是隨著檢舉揭發的進行，萬曆 發現原來張居正的日子過得很闊，不 但好吃好喝，還有一頂32個人抬的 轎子！ 讓我省吃儉用，你自己過舒坦日子！ 在憤怒之後，就是貪婪了。畢竟皇帝 也要用錢，抄家既能出氣，又能順便 撈一筆，何樂而不抄？ 張家的這次抄家，是一場悲劇，是慘 無人道的人間地獄！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5） 那位在一旁搧風點火、引導萬曆的 李貴妃（現在已經是太后了）對張 居正有完全不同的動機。 從看到張居正的第一眼起，李太后 就意識到張居正極有利用價值。 她很清楚，中國很廣闊，事情很複 雜，自己是搞不定的，只能依靠大 臣去辦。 綜觀整的明代，什麼事情都有，太 監專權、大臣獨裁，可偏偏老婆（後 宮）參政的問題並不多見。其實原 因很簡單。 中國歷史上，女性參政並不少見， 但折騰出好結果的卻不多見。因為 政治問題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問題， 需要極大的理性，但女性感情豐 富，往往跟著感覺走。比如慈禧太 后，開始知道光緒改革，還比較支 持，但一聽說改革要革自己，就把 人給廢了。她明明知道大清快完蛋 了，不改革不行，只為了吐口惡 氣，把維新派的那一套也給廢了， 實在太不理智。 當年秦穆公的兒子恨透了商鞅，等 秦穆公一死，就將商鞅五馬分屍。 但商鞅那一套他還是照著用。 當然，成功的例子也有。比如武則 天。她在歷史上的名聲比慈禧太后 好太多。因為慈禧在看戲的時候， 武則天在看公文。她很清楚，作為 一個政治家必須付出。 所以慈禧只是個陰謀家，武則天是 政治家。陰謀家只能整人，政治家 除了整人，還要整國家。 而李太后就不同了，她既不是陰謀 家，也不是政治家，從某種意義上 說，她是個家庭主婦。 一天，萬曆皇帝犯錯。李太后拿出 一本書，翻到其中一篇，交給萬 曆。張居正的悲慘結局正是源自於 此。 那本書是「漢書」，打開的那一篇 是「霍光傳」。霍光的哥哥是霍去 病，但在歷史上他比這位名人還有 名，他廢過皇帝！ 此地、此景，讀霍光傳，萬曆明白 其中的含意：如果不聽話，就廢了 你！ 而更深一層的含意是：雖然你是皇 帝，可是你的身邊也有一個能夠廢 掉你的霍光！萬曆十分明白這位 明代的霍光是誰。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4） 皇帝聽說此事後，下達命令：對敢 上書的4人執行廷杖。但是原先不 吭聲的人紛紛跳出來，集體上書。 這一群湊熱鬧的人中，王錫爵和申 時行比較認真。他們竟然親自跑到 張居正的府上，要當面求情。張居 正突然抽出一把刀，跪下，說：「皇 帝要留我，你們要趕我走，到底想 要我怎麼樣？你殺了我吧！」 張居正提拔了幾人入閣：呂調陽、 張四維、馬自強、申時行。對於這 四個人，張居正看走了眼，至少看 錯了一個。 張居正常常對人說：「我非相，乃 攝也。」 這是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話。 我不是宰相，而是攝政！ 所謂攝政，就是代替皇帝行使政權 的人。 張居正並在家裡掛起一副對聯： 日月共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岳，四方仰太岳相公。 所謂太岳，就是張居正的字。而眾 所周知，對聯的下半句要高於上半 句。如此一來，張居正就比皇帝更 牛了！ 老天爺給張居正找來兩個敵人，一 個是皇帝，一個是張居正的下屬。 萬曆皇帝朱翊鈞是隆慶皇帝的第 三個兒子。這個被認為是明代第一 懶人的皇帝，實際上曾經是機智勤 奮的人。 朱翊鈞在父親剛死的時候，高拱欺 負他年紀小，準備把他的皇位奪 走。關鍵時刻，張居正出現了，拯 救了朱翊鈞。朱翊鈞的小學教育是 張居正完成的。張居正還編了一本 「帝鑒圖說」，在書中，張居正挑 選了117個歷史事件，其中好事81 件，壞事36件，每件事情都配有 插圖，講明白為何好，為何壞。 朱翊鈞對張居正有十分深厚的感 情。每次張居正上朝站在他面前， 他都覺得過意不去：張先生站著， 我怎麼好意思坐著？ 問題在於皇帝無法站著上朝。於是 他給了張居正一個特殊的待遇，每 到夏天熱時，張居正的身邊就站著 兩個人，專門給他扇扇子；冬天冷 時，張居正的腳底下有一塊鋪好的 氈布。 在朱翊鈞看來，張居正是類似父親 的人。 （待續）

明朝那些事兒（73） 楊廷和父親去世，皇帝說你別走， 留下幫我辦事。楊廷和說不行，我很 悲痛，一定要回去。 由於楊廷和的名氣太大，從此以後， 官員死了爹娘，打死也不敢說奪情。 這麼一路下來，終於坑了張居正。 張居正沒有選擇，只能奪情。因為 皇帝不想他走，最重要的是，他也 不想走。 雖說奪情比較麻煩，但只要略施小 技，還是沒問題的。 痛苦不堪的張居正正要回家守制， 皇帝說不行，與此同時，許多大臣紛 紛上書，表示張居正決不能走。 準備收場了，事情已經結束，天下已 經沒有人能夠動搖我的地位！ 對於這一點，張居正很有自信。然而 事實證明他錯了。真正的挑戰將從這 裡開始！ 翰林院編修吳中行、翰林院檢討趙用 賢上書----彈劾張居正奪情。 這兩個小官平常連上朝的資格都沒 有，然而這兩個小官卻差一點滅了 張居正！ 因為雖然他們官小，卻是張居正的門 生。 這時，刑部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 也上書彈劾張居正，希望他早早回家 盡孝道！ 當張居正看到這兩封奏疏時，終於意 識到，危機正向自己步步逼近！ 那些原先乖乖聽話的官員，突然改變 了立場，成為他的對手。 張居正很清楚，是他自己帶來這些敵 人，具體來說，是5年前那封奏疏。 5年前，當張居正將寫有考成法的奏 疏送給皇帝時，他附帶了一個陰謀。 因為在那封奏疏中有這幾句話： 「撫案官有延誤者，該部舉之；各部 院有容隱者，科臣舉之；六科有容隱 欺蔽者，臣等舉之。」 這句話的意思是：地方官辦事不利索 的，中央各部來管；中央各部辦事不 利索的，由六科監察機關來管；六科 監察機關辦事不利索的，由我來管。 事情壞就壞在這句話上。 根據明代體制，中央各部管理地方， 正常；給事中以及御史監察各部，也 正常；內閣大學士管理言官，就不正 常了！ 朱元璋在創立國家機構時，考慮丞相 權力太大，撤銷了丞相，將權力交給 六部。但後來覺得六部也權力太大， 又在六部設立了六科，這就是後來的 六部給事中。 六部給事中的權力非常大，比如部長 下令要做什麼事，給事中不同意，可 以把命令退回給部長，讓他修改，如 果改得不滿意，就再退，直到滿意為 止。連皇帝的某些旨意，給事中也可 以指手畫腳一番。給事中如此，都察 院的御史就更不得了。 六部級別高，權力小；言官級別小， 權力大，誰也壓不倒誰。在這種創意 下，明朝搞了200多年，一向太平無 事，直到了張居正，情況被改變！ 在張居正看來，六部也好，給事中也 好，都該歸我管！ 因為他明白，互相限制固然是一種民 主的方式，但是民主需要成本。所以 他認為其他人都應該靠邊站，找一個 最聰明的人（他自己）指揮，大家跟 著辦事就行了，沒有必要浪費口水。 所以在他統治期間，連平時監督他人 的六科和御史，都要考核工作成績。 然而大臣們卻不這麼想，他們覺得張 居正是個破壞規則的人，是個前所未 見的獨裁者。自朱元璋與朱棣死後， 他們過了100多年的民主生活，習慣 了沒事罵罵皇帝，然而現在張居正卻 比任何皇帝還可怕。所以為了我們手 中權力，必須徹底解決他！ 一個精心策畫的陰謀就此浮出水面。 耐人尋味的是，在攻擊張居正的4人 中，竟有兩人是他的學生，而更讓人 難以理解的是，這4人沒有1人是言 官！ 該說話的言官都不說話，卻冒出來幾 個翰林院的抄寫員和六部的小官。原 因很簡單----躲避嫌疑。而且第一天 學生開罵，第二天刑部的人就跟著 來，說他們心有靈犀，殺了我都不相 信！ （待續） ※各位在入口網站輸入呂中漁三 字，就可以找到我的小兒呂中漁在 公視播報新聞的聲音。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2） 所謂抓典型，就是從群眾之中，挑選 一個帶頭的，當眾幹掉，以殺雞儆 猴。而這次的典型，就是何心隱。 何心隱看人的眼光很準。他曾斷言興 滅王學之人，只在張居正！ 一天，何心隱在講學時，湖廣巡撫王 之垣突然派兵緝拿，帶回衙門。何心 隱體質太弱，竟然一打就死。當然， 這事到底誰幹，大家心裡有數。 張居正許多的幸福生活方式流傳千 古，而其中最有名的是他的轎子。 在一般人的概念中，轎子是4個人抬 1個人。張居正的轎子內部空間廣闊， 面積不低於50平方公尺。共分為會 客室與臥室兩部分。轎子內還有廁 所。轎子兩旁還設有觀景走廊。轎子 內還有兩位僕人，負責張居正的飲食 起居。 你說這麼大的轎子，得多少人抬？至 少32人！ 張居正曾經坐這個轎子回荊州老家， 距離共1千多公里！想想當年坐這個 轎子招搖過市，實在拉風到極點！ 這段史料讓我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 生。什麼賓士、寶馬、勞斯萊斯，省 省吧，丟人！ 張居正的好日子似乎看不到盡頭，然 而沒有只進不退的人生。 1577年，張居正的父親去世。張居正 的父親沒想到他的去世會讓兒子張 居正生不如死！ 張居正雖然很難過，但是此時此刻他 想的是另一個問題----丁憂。 在當時的中國，張居正已接近無敵。 他不怕皇帝，不怕大臣，不怕讀書人 議論。但是他還有一個不能跨越的障 礙----祖制。 丁憂就是祖制。具體來說，官員的父 若去世，無論此人何官何職，從得知 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回到祖籍守制 27個月，這叫丁憂。到期之後可以回 朝為官，這叫起復。 但貪官們自然不幹，死了爹，本來就 很悲痛了，正想化悲痛為貪慾，弄點 錢來安慰我的心靈，你竟然要罷我的 官，太不人道了！ 於是許多人開始鑽空子，你不是規定 由得知死訊的那天開始計算嗎？那 我就隱瞞死訊。 於是自明英宗起，就開始打擊隱瞞死 訊的行為，規定凡父親死了不上報 的，全部免官。 但軍隊例外，總不能剛上戰場，消息 傳來，你喊一聲停，等我回去給父親 守27個月再來繼續打。 張居正不是軍人，無法享受這個優 待。於是張居正只剩下唯一的選擇 ----奪情。所謂奪情，是指事情實在 太急，絕對走不開的人，經由皇帝的 指示，在萬般悲痛中恢復職務，開展 工作。由於考慮到在悲痛中把人拉回 來，似乎很不人道，所以稱為「奪 情」。 但是到了嘉靖年間，如果有人提出奪 情，就會被視為禽獸不如。之所以會 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都要拜一位孝子 ----楊廷和所賜。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1） 這句話很有趣，朱希孝知道好戲就 要開場，轉頭看馮保。馮保對著王 大臣大吼道：「是誰指使你來行刺 的？」 王大臣突然變成了王大膽，對馮保 大吼道：「不就是你指使我的嗎？ 為何還要問我？」 馮保再次大吼道：「你昨天說是高 閣老指使你的，為何今天不說？」 王大臣說：「這都是你讓我說的， 我哪裡認識什麼高閣老？」 關鍵時刻，還是朱希孝夠意思，眼 看鬧下去，馮保就得去跳河，也大 喝一聲：「渾蛋，竟敢胡說八道， 誣陷審官，給我拖下去！」 回頭又對馮保笑著說：「馮公公， 你不用理他，我相信你。」 為免繼續出醜，馮保下令處死王大 臣，此事就不了了之。 但這依然是個撲朔迷離的事件。 王大臣在東廠的控制之下，為何會 突然翻供呢？謎底是： 在馮保與朱希孝會審之前，楊博已 經搶先一步，派人潛入監獄，和 王大臣取得聯繫。 張居正的特徵是有仇必報。第一個 刀下鬼是遼王。遼王弄死了張居正 的爺爺。 1568年，張居正在內閣排名第三， 不過要對付遼王，那是綽綽有餘。 很快，湖廣巡按御史共同彈劾遼 王。 皇帝派刑部侍郎洪朝選去調查此 事。 遼王在自己家裡豎了一面旗幟， 上書四個大字「訴冤之蠹」。 這四個字的意思是指自己受了冤 屈，非常鬱悶。可是實際效果卻大 不相同。遼王被廢除王位。 就在張居正以為大功之際，一個新 敵人卻出現在他眼前----書院。 明代的書院很特別，因為它除了教 書之外，還喜歡搞政治。所謂搞政 治，就是一些官員沒事幹的時候， 就去書院講課，談人生理想，有時 罵罵人，大致如此而已。但到嘉靖 年間，一個大麻煩來了！ 王守仁的思想成為一種潮流。在當 時的書院，如果講課時不講心學， 會被轟下台。問題在於心學的內容 有點不妥，用通俗的話說，比較反 動。 在當時，心學的主流派是泰州學 派。泰州學派喜歡傳播思想解放、 性解放之類，還經常批評朝政。 張居正因為實行獨裁，常被罵得狗 血淋頭。於是一夜之間，幾乎全國 所有有影響的書院都被查封。 事情到這裡似乎該結束了，可是張 居正不但要抓群體，還要抓典型。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70） 一條鞭法是頒布統一規定，全國稅收 由實物稅變為貨幣稅，明白點說就是 以後不收東西了，統一改收錢。 這是一個看似簡單的命令，卻有不簡 單的歷史意義。 因為從此以後，不管是田賦、徭役還 是人頭稅，都有了統一的標準，不是 當官的說了算，交上來真金白銀，有 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再任由官 員忽悠。 張居正做的第二件事情是由一封上 書引起的。 1573年，張居正上書皇帝，當然了， 其實是上書給他自己。上書中有這樣 一句話：「月有考，歲有稽，使聲必 中實，事可責成。」 一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政策就此誕 生，而它的名字就是此句中的兩字 ----考成。 這就是張居正改革的第二大舉措 ----考成法。 考成相當於今天的考勤。 張居正很清楚，制度是次要的，執行 是主要的。指望自己手下這群懶漢辛 勤工作，那是天方夜譚。 所以張居正想出了考成法。具體說就 是記帳。比如一個知府，每年開初就 把要完成的工作一一列明，抄錄成 冊，自己留一份，張居正那裏留一 份，到了年底一對，如果發現哪件事 情你沒做，那就收拾東西準備去縣城 吧！如果到了縣城，依然如此，對你 的處份也依然如此，直到滾蛋為止。 在張居正的嚴厲督促下，官員努力工 作，國家財政收入不斷上升。 王世貞這輩子做了兩件事，第一是罵 嚴嵩，第二是罵張居正。王世貞說張 居正貪汙受賄玩女人，還說戚繼光送 了幾個女人給張居正。 自從被張居正趕回家，高拱就心如死 灰。但他想不到的是，京城一場足以 讓人頭落地的陰謀正在上演。 10歲的萬曆坐上轎子，準備去早朝， 在濃霧之中，他接近了乾清門。侍衛 們突然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立即 上前逮捕。這位形跡可疑的人叫王大 臣。張居正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機 會。一天後，王大臣被送進東廠。 張居正的最終目的不是要他說真話， 他要的只是一句台詞而已。在酷刑之 下，王大臣終於說出供詞： 「我是來行刺皇帝的，指使我的人是 高拱的家人！」 不錯，這才是最理想的供詞，馮保與 張居正都笑了。 但是馮保與張居正錯了，不但看錯了 形勢，還看錯了王大臣。 張居正的偶像----楊博挺身而出， 準備為高拱說情。楊博的兒子楊俊卿 的岳父是王崇古。王崇古與高拱則是 死黨 送走了楊博之後，張居正決定求籤。 那支籤上刻著8個字----祈求不善， 何必禱神！ 於是張居正決定不參與其中，讓馮保 自己去審，並指定錦衣衛都督朱希孝 一同會審。 這個安排證明張居正是卓越的政治 天才，卻苦了馮保。因為馮保就將成 為中國司法史上著名的笑柄。 對王大臣的審訊正式開始。主審官朱 希孝是個好人。他仔細看了訊問筆 錄，驚奇地發現，王大臣的第一次 口供與第二次口供有很多細節不對， 明顯經過塗改，更讓他驚奇的是，這 兩份漏洞百出的筆錄，卷尾處得出的 結論竟然是證據確鑿。 於是他找來了當時負責審問的兩名 千戶，對他們說：「這樣的筆錄，你 們竟敢寫上證據確鑿！」 那兩名千戶說：「原文本是沒有的， 那幾個字是張閣老（張居正）加上去 的。」 朱希孝大驚失色，因為東廠的案卷筆 錄，非經皇帝許可，不得洩漏，若自 行竄改，是必死之罪。 明代的錦衣衛與東廠的審案，為顯示 實力，開審前，無論犯人是誰，先打 板子。 王大臣一看就要挨板子了，就大喊： 「說好了給我官做，為何又要打 我？」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9） 但是激動歸激動，人剛死不久，鬧起 來不好看，況且遺詔也沒指明馮保輔 政，司禮監掌印太監還是自己的人。 只過了一天，高拱就知道自己錯了。 第二天，另一條遺詔頒布：原司禮監 掌印太監孟沖退休，由馮保接任。 原來如此！ 高拱叫來自己的心腹大臣，訂下一個 攻擊計畫。 一天，馮保剛剛上班，就收到一封呈 交皇帝的奏疏，作者是高拱。他立即 打開，卻被驚得目瞪口呆。 奏疏的內容是說，太監不過是下人， 卻一直參與政治，我實在看不下去， 特向陛下建議，收回司禮監的權力。 馮保想不通高拱為何會犯這麼大的 錯誤。 因為雖說大臣的奏疏是直接呈送皇 帝的，但那是朱元璋時代的事情， 隨著皇帝越來越懶，許多文書都是由 太監轉呈。皇帝往往看也不看，就丟 給內閣，讓內閣票擬處理意見，然後 再轉給司禮監批紅蓋章，事情就算結 了。 這就奇怪了！你高拱明明知道皇帝 不管事，文書都是我蓋章，怎麼還會 上這樣的東西？難道你指望我打自 己的耳光？ 於是馮保代替皇帝，在上面批6個字 「知道了，遵祖制。」還給高拱。 什麼祖制？怎麼遵守？ 高拱明明知道出自馮保的筆下，只是 冷笑。 馮保，很快你會知道我的厲害！ 馮保最黑暗的日子來了。 公部都給事中程文上書，彈劾馮保 罪大惡極，應予懲辦，主要罪惡如 下： 身為太監，竟然曾向先帝進春藥，導 致先帝因此而死。他還假傳聖旨，以 實現自己掌權的野心。 馮保急了，張居正卻鎮定地告訴馮 保：有一個人可以除掉高拱。 「誰？」 「皇帝！」 馮保恍然大悟。雖說他才10歲，畢 竟是皇帝，只要他下令解決高拱，那 就沒問題了。 但是皇帝和高拱又沒矛盾，他為何會 支持我們？ 面對著馮保的疑問，張居正陷入沉 思，很快他說：「除掉高拱，只需要 一句話而已，不過這句話還要改一 改。」 馮保向皇帝報告一個重要狀況：經過 自己的慎密偵查，發現高拱圖謀不軌 的陰謀！ 馮保的證據就是一句話：「10歲孩 童，如何做天子？」 雖然張居正搞文字獄，陰險到了極 點，但他還是說錯了一點---真正能 夠解決高拱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帝的 媽，也就是李貴妃。 李貴妃工於心計，城府很深。所以當 時真正拿主意的並不是皇帝，而是李 貴妃。 李貴妃憤怒了。皇帝剛剛去世，你高 拱就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王安石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自以為 聰明；而張居正之所以成功，是因為 他自以為愚蠢。 張居正在改革一開始，就抱定一個原 則----讓自己活，也讓別人活。 在中國歷史上，共同創業的人大都逃 不過「四同」的結局：同舟共濟---- 同床異夢----同室操戈----同歸於 盡。 於是自嘉靖登基起，經過漫長鬥爭， 張居正終於一統天下，上有皇帝的媽 支持，下有無數大臣捧場，外有親信 戚繼光守邊界，內有死黨馮保管公 章，皇帝可以完全無視，他想做什麼 就做什麼，比皇帝還要皇帝！ 張居正做了兩件事情。第一是一條鞭 法。 自古以來，怎麼收稅，各朝代不同。 主要分為三塊，一是田稅，二是人頭 稅。三是徭稅，也就是苦力稅。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8） 就在山窮水盡之際，一個人進入張 居正的視野，他的名字是馮保。 馮保是個非常奇特的太監。一般說 來太監由於出身貧困，能認識幾個 字，寫自己的名字，就算是知識分 子了。按照這個標準，馮保絕對可 以說得上是教授，因為他不但精通 經史，而且還是個著名的音樂家， 此外他還喜歡繪畫，也搞點收藏。 有一次，他在宮裡閒逛，走進宮內 的收藏庫，翻閱皇帝的收藏品，偷 走了一幅「清明上河圖」。 讓張居正喜出望外的是馮保最恨 的人是高拱。 馮保官運亨通，成了東廠提督太監 兼御馬監管事太監。但馮保並不滿 足，他要做太監中的霸主，就必須 擔任掌印太監。 隆慶皇帝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便緊 急下令，召見3個人：高拱、張居 正與剛入閣的高儀。當高拱抵達皇 宮時，發現有5個人先他而來：皇 后、太子朱翊鈞，太子生母李貴 妃、張居正，以及那個他最討厭的 馮保。 隆慶皇帝看見高拱，便對他說：「太 子年紀還小，天下大事，就麻煩你 了！」說完，去世。 皇帝死了，按照慣例，大家得痛哭 一場。哭完，就該商量遺產、權力 方面的問題。 此時最自信的人是高拱，皇帝死前 都說了，太子交付給我，還有誰能 取代我不成？ 從法律上說，皇帝對高拱提出要求 是口頭要約，而高拱答應了，這叫 口頭承諾，可是無論是要約或承 諾，都比不上合同。 馮保拿出了合同，也就是遺詔。遺 詔中有這麼一句話：「著令司禮監 掌印太監與內閣大學士共同輔 政！」高拱看到這句話，當即暴跳 如雷。 在明代的歷史中，太監即使再猖 獗，哪怕是王振、劉瑾這樣的超級 太監，擔任輔政也是癡心妄想。 高拱氣得七孔冒煙。更何況，按規 定，遺詔是我來擬的，現在你馮保 竟然搞出一份遺詔，天上掉下來 的？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7） 唯一的失敗者是趙全，他被凌遲處 死。 經過這次事件後，明朝和韃靼之間 發現雙方可以溝通。於是接下來， 他們談論封貢互市。 所謂封貢互市，就是明朝封韃靼，承 認他們的土財主地位，而韃靼要聽從 明朝的教誨，不得隨意搗亂搶劫，這 叫封。 此外每年俺答向明朝進貢土特產， 而明朝則回贈一些金銀珠寶、生活 用品等，這叫貢。 但是蒙古部族上百萬人，對日用品 需求極大，要想徹底解決問題， 最好的方法就是搞邊境貿易，這 就叫互市。 對於封貢互市制度，蒙古極其歡迎， 但他們的熱臉卻貼上了明朝的冷屁 股。 雖然王崇古極力推動這個制度，但是 朝廷許多大臣卻反對。反對派是英國 公張溶，與海瑞的後台老闆朱衡。 贊成的是高拱、張居正等人。但是高 拱看朝廷許多大臣都反對，便見風轉 舵，想出了一個辦法。正因為想出了 這個辦法，高拱才得到明代傑出政治 家的稱號。而這個辦法也充分展現了 中國人的卓越才能，包括：繞道走、 打擦邊球與民主精神。 他找到了反對派領袖張溶，可是張溶 叫囂起來：「無論你說什麼，我們都 不同意！」 高拱笑著說：「如果你們不同意，我 們就來表決。」 於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奇特的「封貢票 決」事件發生了。 參與此次投票的共有44人。經皇帝 公證：贊成者22人，反對者22人。 這下白鬧了，事情又踢給皇帝。這是 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一幕，皇帝說了不 算，內閣說了也不算，在封建社會， 竟然要靠投票解決問題！ 當然，高拱不是民主鬥士，他之所以 如此做，另有企圖。 在此之前，他一定估算過票數，知道 會有這樣的果，所以才提議投票，因 為一旦投票不成，事情就會推給皇 帝，可是皇帝不會管事，自然就會推 給內閣，而內閣是高拱說了算。 於是一圈繞回來，還是繞到高拱手 上。 1571年，邊境市場正式開放，一個偉 大的奇蹟就此出現。自朱元璋起，折 騰了200多年的明蒙戰爭終於落幕。 和平實現了。這是高拱造就的不朽功 勳！ 高拱的聲名達到最高峰，然而一個陰 影卻悄然出現在他的背後。 張居正或許是個好人，但他絕不老 實。對於高拱，他一直都有看法。 張居正打定主意，準備對他的老朋友 動手了，然而先出招的竟然是高拱！ 其實一直以來，高拱雖然對張居正懷 有戒心，卻還是把他當朋友，直到有 一天， 他聽到了那個傳聞。 高拱對付徐階，對方家破人亡之後， 他還是不饒，經常詢問徐階的近況， 唯恐他死得太輕鬆。 就在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張居正與 徐階有秘密來往，答應拉他一把，幫 他兒子免罪，當然張居正也沒白幹， 他收了3萬兩白銀。 有一天，他找張居正閒聊，突然嘆 道：「老天爺真不公平！為何你有那 麼多兒子，而我一個也沒有！」 張居正說：「兒子多，但也不好養活 啊！」 「你有徐階送你的3萬兩白銀，養活 幾個兒子不成問題。」高拱微笑著， 露出猙獰的面目。 張居正慌了，這才知道對方來者不 善。無奈之下，只得賭神發咒，說 如果收錢，出門讓雷劈死之類的話。 高拱才做個樣子，表示這是有人造 謠，我絕對不信，然後雙方握手言 和。 給了他一個教訓，今後他會老實聽話 ----這是高拱的想法。 必須盡快解決他，再也不能遲疑--- 這是張居正的決心！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7） 唯一的失敗者是趙全，他被凌遲處 死。 經過這次事件後，明朝和韃靼之間 發現雙方可以溝通。於是接下來， 他們談論封貢互市。 所謂封貢互市，就是明朝封韃靼，承 認他們的土財主地位，而韃靼要聽從 明朝的教誨，不得隨意搗亂搶劫，這 叫封。 此外每年俺答向明朝進貢土特產， 而明朝則回贈一些金銀珠寶、生活 用品等，這叫貢。 但是蒙古部族上百萬人，對日用品 需求極大，要想徹底解決問題， 最好的方法就是搞邊境貿易，這 就叫互市。 對於封貢互市制度，蒙古極其歡迎， 但他們的熱臉卻貼上了明朝的冷屁 股。 雖然王崇古極力推動這個制度，但是 朝廷許多大臣卻反對。反對派是英國 公張溶，與海瑞的後台老闆朱衡。 贊成的是高拱、張居正等人。但是高 拱看朝廷許多大臣都反對，便見風轉 舵，想出了一個辦法。正因為想出了 這個辦法，高拱才得到明代傑出政治 家的稱號。而這個辦法也充分展現了 中國人的卓越才能，包括：繞道走、 打擦邊球與民主精神。 他找到了反對派領袖張溶，可是張溶 叫囂起來：「無論你說什麼，我們都 不同意！」 高拱笑著說：「如果你們不同意，我 們就來表決。」 於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奇特的「封貢票 決」事件發生了。 參與此次投票的共有44人。經皇帝 公證：贊成者22人，反對者22人。 這下白鬧了，事情又踢給皇帝。這是 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一幕，皇帝說了不 算，內閣說了也不算，在封建社會， 竟然要靠投票解決問題！ 當然，高拱不是民主鬥士，他之所以 如此做，另有企圖。 在此之前，他一定估算過票數，知道 會有這樣的果，所以才提議投票，因 為一旦投票不成，事情就會推給皇 帝，可是皇帝不會管事，自然就會推 給內閣，而內閣是高拱說了算。 於是一圈繞回來，還是繞到高拱手 上。 1571年，邊境市場正式開放，一個偉 大的奇蹟就此出現。自朱元璋起，折 騰了200多年的明蒙戰爭終於落幕。 和平實現了。這是高拱造就的不朽功 勳！ 高拱的聲名達到最高峰，然而一個陰 影卻悄然出現在他的背後。 張居正或許是個好人，但他絕不老 實。對於高拱，他一直都有看法。 張居正打定主意，準備對他的老朋友 動手了，然而先出招的竟然是高拱！ 其實一直以來，高拱雖然對張居正懷 有戒心，卻還是把他當朋友，直到有 一天， 他聽到了那個傳聞。 高拱對付徐階，對方家破人亡之後， 他還是不饒，經常詢問徐階的近況， 唯恐他死得太輕鬆。 就在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張居正與 徐階有秘密來往，答應拉他一把，幫 他兒子免罪，當然張居正也沒白幹， 他收了3萬兩白銀。 有一天，他找張居正閒聊，突然嘆 道：「老天爺真不公平！為何你有那 麼多兒子，而我一個也沒有！」 張居正說：「兒子多，但也不好養活 啊！」 「你有徐階送你的3萬兩白銀，養活 幾個兒子不成問題。」高拱微笑著， 露出猙獰的面目。 張居正慌了，這才知道對方來者不 善。無奈之下，只得賭神發咒，說 如果收錢，出門讓雷劈死之類的話。 高拱才做個樣子，表示這是有人造 謠，我絕對不信，然後雙方握手言 和。 給了他一個教訓，今後他會老實聽話 ----這是高拱的想法。 必須盡快解決他，再也不能遲疑--- 這是張居正的決心！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7） 唯一的失敗者是趙全，他被凌遲處 死。 經過這次事件後，明朝和韃靼之間 發現雙方可以溝通。於是接下來， 他們談論封貢互市。 所謂封貢互市，就是明朝封韃靼，承 認他們的土財主地位，而韃靼要聽從 明朝的教誨，不得隨意搗亂搶劫，這 叫封。 此外每年俺答向明朝進貢土特產， 而明朝則回贈一些金銀珠寶、生活 用品等，這叫貢。 但是蒙古部族上百萬人，對日用品 需求極大，要想徹底解決問題， 最好的方法就是搞邊境貿易，這 就叫互市。 對於封貢互市制度，蒙古極其歡迎， 但他們的熱臉卻貼上了明朝的冷屁 股。 雖然王崇古極力推動這個制度，但是 朝廷許多大臣卻反對。反對派是英國 公張溶，與海瑞的後台老闆朱衡。 贊成的是高拱、張居正等人。但是高 拱看朝廷許多大臣都反對，便見風轉 舵，想出了一個辦法。正因為想出了 這個辦法，高拱才得到明代傑出政治 家的稱號。而這個辦法也充分展現了 中國人的卓越才能，包括：繞道走、 打擦邊球與民主精神。 他找到了反對派領袖張溶，可是張溶 叫囂起來：「無論你說什麼，我們都 不同意！」 高拱笑著說：「如果你們不同意，我 們就來表決。」 於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奇特的「封貢票 決」事件發生了。 參與此次投票的共有44人。經皇帝 公證：贊成者22人，反對者22人。 這下白鬧了，事情又踢給皇帝。這是 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一幕，皇帝說了不 算，內閣說了也不算，在封建社會， 竟然要靠投票解決問題！ 當然，高拱不是民主鬥士，他之所以 如此做，另有企圖。 在此之前，他一定估算過票數，知道 會有這樣的果，所以才提議投票，因 為一旦投票不成，事情就會推給皇 帝，可是皇帝不會管事，自然就會推 給內閣，而內閣是高拱說了算。 於是一圈繞回來，還是繞到高拱手 上。 1571年，邊境市場正式開放，一個偉 大的奇蹟就此出現。自朱元璋起，折 騰了200多年的明蒙戰爭終於落幕。 和平實現了。這是高拱造就的不朽功 勳！ 高拱的聲名達到最高峰，然而一個陰 影卻悄然出現在他的背後。 張居正或許是個好人，但他絕不老 實。對於高拱，他一直都有看法。 張居正打定主意，準備對他的老朋友 動手了，然而先出招的竟然是高拱！ 其實一直以來，高拱雖然對張居正懷 有戒心，卻還是把他當朋友，直到有 一天， 他聽到了那個傳聞。 高拱對付徐階，對方家破人亡之後， 他還是不饒，經常詢問徐階的近況， 唯恐他死得太輕鬆。 就在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張居正與 徐階有秘密來往，答應拉他一把，幫 他兒子免罪，當然張居正也沒白幹， 他收了3萬兩白銀。 有一天，他找張居正閒聊，突然嘆 道：「老天爺真不公平！為何你有那 麼多兒子，而我一個也沒有！」 張居正說：「兒子多，但也不好養活 啊！」 「你有徐階送你的3萬兩白銀，養活 幾個兒子不成問題。」高拱微笑著， 露出猙獰的面目。 張居正慌了，這才知道對方來者不 善。無奈之下，只得賭神發咒，說 如果收錢，出門讓雷劈死之類的話。 高拱才做個樣子，表示這是有人造 謠，我絕對不信，然後雙方握手言 和。 給了他一個教訓，今後他會老實聽話 ----這是高拱的想法。 必須盡快解決他，再也不能遲疑--- 這是張居正的決心！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6） 王崇古上報高拱。高拱立刻與張居 正商量。兩人做出判斷：既不能 殺，也不能放。高拱眼睛一亮，說： 「我要用他去交換趙全。」 明代是一個不缺漢奸的朝代。在吳 三桂之前，最為可惡的漢奸就是趙 全。趙全投奔了俺答，成為漢奸。 歷史證明漢奸往往比外敵可惡。俺 答雖然搶劫殺人，但搶完了就走。 但趙全的到來改變了一切，他熟悉 明軍的布防狀況，經常帶領蒙古軍 進攻邊界。此外他還勸說俺答當皇 帝，組織政權和明朝對著幹。 在高拱的命令下，王崇古派出一名 使者，前往俺答軍營談判。使者進 入俺答軍營，俺答說：「你知不知 道之前的兩位明朝使者已經被我 殺掉了？」 俺答似乎沒有任何談判的打算。 萬幸的是，那位看起來並不起眼的 使者鮑崇德，實際上非常起眼。這 一次，他將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完 成這次非常兇險的任務。 鮑崇德從容地回答：「我知道。」 「那你為何還敢來？」 「如果我不來，你的孫子就沒命 了！」 在此之前，鮑崇德得到一個十分正 確的情報：俺答非常怕老婆，尤其 怕名叫伊克哈屯的大老婆。偏偏那 位跑掉的把漢那吉，就是伊克哈屯 養大的。 於是之後，俺答的宿營地經常出現 這一幕：滿面怒氣的伊克哈屯拿著 木棍，追著俺答吼：「快把我的孫 子要回來，不然我就打死你！」 於是，俺答問鮑崇德：「我的孫子 現在哪裡？」 「他的近況很好，你不用擔心。」 「你們何時才肯放回我的孫子？」 鮑崇德笑著回答：「隨時都可以。 其實我們只要一個人：趙全！」 俺答也笑了。對他而言，趙全實在 無足輕重。 幾天之後，把漢那吉回到了蒙古， 而俺答終於不必擔心棍棒隨時會 落在自己頭上。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明朝那些事兒（65） 在高拱的正確指導下，潘季馴與殷 正茂成為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但 和第三個人比起來，前面二位只能 算小兒科！因為第三個人解決了 連朱元璋都無法解決的問題。這個 人名叫王崇古，時任都察院右副都 御史。 在當時的朝廷中，有3個人是言官 不敢惹的：楊博、譚綸與王崇古。 這三人有共同的特色----軍事文 官。 明代武將出身的人很受歧視，經常 被人視為大老粗。而進士出身改行 當武將的就不同了。他們既有文化 又會打仗。 王崇古除了會打仗之外，還有後 臺。他和高拱關係良好。於是他被 委派了一個重要的職務----宣大 總督。 王守仁曾在著作中說：「大明雖 大，最為緊要之地四處而已，若此 四地失守，大明必亡！」 王守仁說的四地是指宣府、大同、 薊州、遼東。它們是明代邊界最難 防守的重要據點。 所以它們被分為兩個獨立軍區（宣 大、薊遼），由朝廷直接管理，其 指揮官為總督，是明代兵部尚書以 下最高級的軍事長官。 王崇古躊躇滿志地前去赴任了，他 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天大的金元寶 即將砸到他的頭上。 就在王崇古上任時，俺答的孫子把 漢那吉當了叛徒，跑到敵人那邊。 於是明軍告知王崇古：橫財來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不久前，把 漢那吉要娶媳婦了。一天，爺爺俺 答看見漂亮的孫媳婦，便說：「把 漢那吉，你再娶一個吧！這個我帶 回家了！」 據某些史料的記載，這位元孫媳婦 也是俺答的外孫女，要這麼算起 來，那俺答應該算是亂倫了。 把漢那吉思前想後，找到了一個報 復的方法----投奔明朝。 王崇古犯了愁，該怎麼處理把漢那 吉呢？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