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三千年(2)
孔子誕生前百年,發生「葵丘之盟」。齊桓公招集中原各諸侯開會。當時,南方長江流域(現在的湖南一帶)的楚國變強盛。楚國是個野蠻的軍事強國。中原各諸侯都稱「公」,沒有人敢稱「王」。因為周雖然衰微,畢竟還是「王」。可是楚卻大膽地稱「王」。
楚王說:「我們是蠻夷,所以不跟隨中國的號諡。」為了稱「王」,居然承認自己是蠻夷!楚雖不懂禮儀,卻很會打仗。而且不斷北上,威脅中原各國。中原各國必須團結起來才行。首先必須制定共同憲法之類的東西。這是「葵丘之盟」的目的。「葵丘之盟」總共有五條。孟子稱其為「命」。神的命令之意。
第一條「初命」為:誅不孝。不得樹子而易。不得以妾為妻。
第一條當然最重要。「孝」後來成為儒家的基本道德。「春秋左氏傳」也有「孝,禮之始也」。「誅」不一定是「誅殺」,也可能是「誅責」。不過既然放在第一條,應該是重罪無疑。「樹子」是諸侯的後繼者。變換後繼者,常常引發動亂。把妾變換成正妻,也是禁忌。周幽王寵愛褒姒,廢正妻申后,引起內亂,這是前車之鑑。
第二條「再命」為:尊賢育才,以彰有德。
第三條「三命」為:敬老慈幼,不忘賓旅。
「賓」就是待在國內的外國人,「旅」就是旅行者。不能只保護自己的人民,對外國人和旅行者也要善盡保護之責。
第四條「四命」為:士人不得世襲官職、不得兼任官職。不得任意殺士大夫。
第五條「五命」為:不得任意破壞堤防,不得任意停止糧食的出口。若有分封功臣,應該告知天下(包括周天子)。
「孟子」裡對「葵丘之盟」如此描述:諸侯綁縛牲畜,簽寫文件,不喝血。
以前的會盟,都是要殺牲畜,彼此喝牲畜的血,證明大家的誠心。而「葵丘之盟」只是「綁縛牲畜」,並沒有殺牲畜,並且也沒喝牲畜的血。這是誓約形式的重大改變。
儒者平常穿戴儒服:寬敞的衣服、圓形的冠帽、方形的鞋子。一看就知道是儒者。為什麼戴圓形的冠帽、穿方形的鞋子呢?因為儒者認為「天圓地方」,這樣穿戴既知「天時」,又知「地形」。似乎有些形式主義。
莊子對此很不以為然。有一次,魯哀公對莊子說:「我國有許多儒者,可是卻沒有人學你的哲學。」
莊子回答說:「王請下令:沒有真正學儒學的人而穿儒服者判死罪。」魯哀公依照莊子的建議下令。結果大家立即都把儒服、圓形的冠帽、方形的鞋子全部拋棄。全國看不到任何一個儒者打扮的人。
這個故事出自於「莊子」。顯示莊子瞧不起儒家的形式主義。
從庶民變成皇帝的劉邦也很討厭儒家的形式主義。他曾經命令儒者脫下儒帽,在裡面撒尿。
當時有一位名叫孫叔通名聲不怎麼好儒者。一開始,孫叔通是秦皇島的臣子,後來變成劉邦的臣子。當孫叔通知道劉邦在儒帽裡面撒尿,趕緊脫掉儒服,改穿楚服。因為他知道劉邦喜歡楚服,因此迎合君主的喜好。
根據「莊子」的故事,孔子在世時,形式主義的歪風就已經漫延。三百年後,孫叔通更提供了儒家墮落的樣本。
劉邦心直口快。可是他逐漸厭惡臣下的沒大沒小。他想要改變臣下這種粗魯的作風。孫叔通善於察言觀色,知道劉邦的心意。便建議劉邦召喚魯國的儒者,要他們制定「朝儀」。
劉邦說:「他們能制定出不太難的朝儀嗎?」劉邦擔心儒者會制定出複雜的朝儀。他最討厭煩瑣的形式。
孫叔通回答說:「禮這個東西,可以依時世人情,而節減、修飾。」
劉邦說:「好吧!讓他們做做看,不過要制定出簡單的朝儀。我也必須能懂的朝儀。」
孫叔通便召喚魯國三十多位儒者,要他們制定了劉邦也能懂的「朝儀」。西元前200年開始實施。過去集會時,群臣吵吵鬧鬧,現在則安靜無聲。大家彬彬有禮。劉邦嘆道:「我現在才知道當皇帝的尊貴。」便命孫叔通為太常(儀禮祭祀之官)。並賜他黃金500斤。孫叔通有一百多位弟子,都因此而獲得工作。
儒家在漢初還不是思想界的主流。漢文帝的皇后竇氏是個熱忱的老子崇拜者。宮廷的氣氛也是黃老。漢初認為老莊思想是黃帝傳給老子,故稱「黃老」。漢文帝的兒子漢景帝的時候,有一天,皇太后竇氏問一位儒者轅固生對老子思想的看法。轅固生說:「那只是下僕的東西罷了。」皇太后竇氏聽了,非常憤怒,命人把轅固生丟到豬圈裡。
漢武帝時,由於大儒者董仲舒的建議,儒學國教化。從那時開始,儒學成為中國的主流思想。
詩人陸游(陸放翁)出生於1125年,所以比朱熹年長五歲。陸游二十歲時結婚。他的妻子叫唐琬,是位美女。陸游非常愛她。可是陸游的母親卻討厭唐琬這個媳婦。在母親的命令下,陸游不得不與唐琬離婚。離婚後,兩人各自再婚。經過十年,31歲的陸游在一個稱為「沈園」的公園,與唐琬不期而遇。唐琬與她的新丈夫在一起。唐琬對新丈夫說:「那個人是我的前夫。」那位新丈夫便很大方地送給陸游酒餚。陸游對這件事很難忘。74歲時,陸游寫下一首詩,如下:
沈園
夢斷香消四十年
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
猶弔遺蹤一泫然
意思是說:從那之後已經四十年,那棵柳樹和我都長了同樣的歲數,連綿絮都不吹落。我這副身驅遲早要埋在會稽山的土裡。不過一旦造訪會想起那個人的地方,我仍舊會淚流滿面。
唐琬在沈園與陸游不期而遇後,不久,就去世。這首詩是中國的詩裡面很少見的愛情詩。
16世紀時,耶穌會傳教士到亞洲傳教。他們知道中國是亞洲的老大哥,若要日本信天主教,先讓中國信天主教,必然水到渠成。他們知道在日本,禪僧的社會地位很高。因此以為在中國也是一樣。他們到了中國,便穿上僧服傳教。不久就發覺僧侶在中國並不像在日本般受人尊敬。僧侶反而是被人瞧不起的對象。他們發覺在中國,地位較高的是儒者。於是耶穌會傳教士趕緊脫掉架裟,留起頭髮,穿起儒服。從「西僧」搖身一變為「西儒」。
耶穌會傳教士在中國傳教,碰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國讀書人祭祀祖先、祭祀天地、祭祀孔子,這是不是宗教行為?如果是宗教行為,那就和天主教相抵觸,必須禁止中國信徒這麼做。可是中國讀書人習慣於每月初一和十五日到「文廟」(孔廟)行香。這幾乎是一種義務。中國官員接到新任命時,一定要到孔廟拜拜。因此若要禁止中國讀書人到孔廟,應該很難讓他們接受天主教信仰。於是耶穌會傳教士基於中國的狀況,容許中國讀書人拜祖先與孔子的牌位。所以耶穌會傳教士在中國的傳教,相當順利。
可是在天主教之內,耶穌會有競爭者,多明我修道會(Dominico)與方濟各修道會(Francisco)。他們不採取耶穌會的「適應主義」,而是採取「嚴格主義」。因此他們在中國的傳教,當然挫敗。他們看到耶穌會傳教士的成功,不禁嫉妒起來,便向羅馬教宗告狀,說耶穌會在中國的傳教,是異端行為。
當時掌握宗教審判所的是多明我修道會。他們曾經判哥白尼(Copernicus 1473-1543)與伽利略(Galileo 1564-1642)為異端。因此他們當然反對中國讀書人拜祖先與孔子的牌位。
(待續)
理州上 2011年4月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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