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的中國文明史（8）

葡萄牙傳教士「Pereira」在「中國報告」中

記載：犯姦通罪的人首先被關入監牢，審訊

完畢後處死刑。女性的丈夫必須告發兩人。

有這麼嚴格的法律，姦通應該不容易發生。

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明朝的許多白話說中

都有描寫姦通的情節，除了「金瓶梅」之外，

還有「警世通言」、「醒世恆言」、「喻世

明言」、「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

奇」。

值得注意的是對同性戀的描述。明朝是流行

男色的時代。利瑪竇對當時的男色風俗習慣

有如下記載：「最可嘆的是這個國家的人不

只對自然的慾望，有興趣，對不自然的倒錯

慾望也興致勃勃。這種不自然的倒錯慾望並

沒有被法律禁止，人們也不認為是羞恥的行

為，甚至還成為公開的話題，沒有人想要禁

止。在北京，化妝得像妓女一樣的男童充斥

街道。」

社會對男色的寬容令人驚訝。「金瓶梅」之

中，潘金蓮雖然會忌妒丈夫與其他妾睡覺，

知道丈夫有男色行為後，卻不生氣。在

「萬曆野獲篇」中記載監獄中的囚犯為了

男色而打架，這時候監獄官吏就居間協調。

由此可見，男色並非犯罪，而只是發洩性慾

的一種。

18世紀60年代左右，寫本「石頭記」出現

在北京街頭時，盧梭的「新愛洛伊斯」

（1761年）與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

（1774年）也出版了。過去輕視小說的中國

文人，這回無法抵抗「石頭記」的魅力。

「石頭記」立刻流傳開來，朋友間互相借來

抄寫。一些人抄寫後拿到市場以高價賣出。

1792年，書名改成「紅樓夢」，印增補本後，

影響更加擴大。一位文人非常喜歡「紅樓

夢」，讀到感動的地方，一定合起書沉思，

或是嘆氣，或是流淚。廢寢忘食，一個月之

中，讀了7次，最後精神恍惚、精疲力盡而

去世。

一本小說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擄獲人心，

這在文學史上極為罕見。這顯示一個事實：

「紅樓夢」具有過去的小說所沒有的某種東

西。過去的小說是人們消磨時間的娛樂性

小說。讀者知道小說是虛構，在小說與自己

之間隔著心理距離，以旁觀者的身分閱讀。

然而「紅樓夢」與此不同，它讓讀者身陷其

中，彷彿自己是書中人物。「紅樓夢」中最

讓讀者感動的是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的戀情。

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的戀情在封建時代的中

國通常幾乎不可能發生。兩人青梅竹馬地長

大，而且賈寶玉即使到了15歲，仍然與林

黛玉住在同一所大宅邸，每天見面，公然交

往。在「紅樓夢」中提到多次13、14歲結

婚的例子，所以15歲的賈寶玉能夠和未婚

女性自由交往是一件非常特殊的現象。何況

賈寶玉很早熟，9歲時就已經有性經驗了。

如果遵循儒學的教誨「男女7歲不同席」，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賈寶玉與林黛玉青梅竹馬地長大，懂事之後

不知不覺陷入戀情，這個轉化的過程非常自

然。兩人本來就是青梅竹馬，所以默契非常

好，因此與「鶯鶯傳」以來的戀愛故事不同，

兩人不需要第三者幫忙。在才子佳人的小說

中，絕大多數情節是男女主角偶然相遇，一

見鍾情，交換詩文後幽會。在這過程中，女

婢等第三者的媒介不可或缺。與此相比，

「紅樓夢」中的戀情具有完全不同的特徵。

賈寶玉與林黛玉的身邊雖然有許多女婢，兩

人的交往卻不需要透過女婢的媒介。不，

兩人甚至故意避開女婢的耳目。兩人即使到

了「不得同席」的年齡，仍然在鄰旁房間。

即使移住大觀園，賈寶玉已經成為青年了，

仍舊能夠自由地出入林黛玉的住處瀟湘館。

（待續）

2020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