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俄羅斯思想家(2)
西歐文明以為自己具有普遍性,是全人類的,放之四海而皆準。因此強要所有的國家接受自己的文明。俄羅斯作家達尼雷夫斯基(1829-1890)認為這樣的想法沒有任何根據,與事實不合。他認為西歐這樣的主張,只是企圖壓抑其他文明,讓其他國家從屬於自己罷了。
達尼雷夫斯基認為歐洲對俄羅斯與全斯拉夫世界擁有根深柢固的敵對心。達尼雷夫斯基如此寫道:「歐洲認為只要是俄羅斯、斯拉夫獨特的東西,都值得批判。並且歐洲認為滅絕俄羅斯、斯拉夫是文明最神聖的義務。」他又如此寫道:「歐洲認為要建立、擴大歐洲文明,最大的障礙物是俄羅斯!」
俄羅斯哲學家雷恩契夫(1831-1891)是熱烈的愛國主義者。他相信俄羅斯,和達尼雷夫斯基一樣,他也認為俄羅斯擁有特別的文化,屬於特別的歷史類型。1884年,雷恩契夫如此寫道:「俄羅斯將帶給世界新文化。這個新的斯拉夫文明,必然取代即將逝去的歐洲文明。」
雷恩契夫如此寫道:「18世紀以後,全歐洲開始逐漸平等化,經由平等化,邁向所有人都一樣單純的理想境界。但是歐洲在還沒有抵達那個理想境界,就已經沒落了。」雷恩契夫在1875年的論文中如此寫道:「法國大革命究竟產生什麼理想?法國人的國民性獲得更新了嗎?不!完全沒有!不僅沒有變好,反而變壞。」雷恩契夫認為「泛斯拉夫主義無法避免,不過以希臘正教為基礎的泛斯拉夫主義是救濟,以自由主義為基礎的泛斯拉夫主義卻是俄羅斯的死滅!」
著有「戰爭與和平」與「復活」的大文學家托爾斯泰(1828-1910)從來沒被西歐的魅力吸引。他比較接近「斯拉夫派」,相信俄羅斯與斯拉夫有特別的路要走。1857年,29歲的托爾斯泰第一次到歐洲旅行時,在巴黎目睹死刑的執行。他在著作「懺悔」中,如此寫道:「我在當時領悟了——拿現在任何進步的理論都無法正當化其行為。」托爾斯泰在1860年如此寫道:「我不認為俄羅斯應該和歐洲各國民擁有同樣的文明法則,我也不認為文明的發達一定是好事。」他又如此寫道:「我們俄羅斯人不一定要重走歐洲文明的路。」
托爾斯泰認為現代科學是虛偽的科學。因為它為我們解釋一切,只有一樣它沒解釋:如何讓人變得更善良?但是這卻是最重要的問題。(理州認為這個問題是屬於哲學或宗教的領域,和科學應該沒有關係。托爾斯泰以為科學萬能,科學應該為人類解決一切問題。他錯了!)現代科學提供我們許多知識,星星的化學結構、種和人的起源等等,可是科學卻不告訴我們人生的意義(這個問題也是屬於哲學或宗教的領域。)托爾斯泰認為現代科學正當化目前的社會秩序,接受、容忍所有的醜惡。現代科學無法改善任何一件社會不公平。他於1886年如此寫道:「我們所稱為文化的東西,科學、藝術或增加生活的舒適,都只是在欺瞞人類的道德。」
托爾斯泰的思想特徵可說是「泛道德主義」,換言之,就是道德掛帥。不僅是托爾斯泰,幾乎所有的俄羅斯思想家都有這個個傾向。只是托爾斯泰表現的最徹底,幾乎是狂信。托爾斯泰斷然否定私有財產與貨幣經濟。他也否定戰爭、國家與司法裁判。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卡拉馬佐夫如此說道:「我想去歐洲,但是我想到那兒一看,才知道那裡只不過是個墓園,但是卻是個高貴的墓園。那裡的每一個墓碑都在熱烈訴說自己的勳功、自己的真理、自己的奮鬥與科學。我一定會跪下,向墓碑親吻,在旁邊哭泣。」
陀思妥耶夫斯基熱愛歐洲,他造訪歐洲好幾次,有一次還連續住了四年。不過他對歐洲的印象似乎不怎麼好。他於1868年寫給友人的信中,有如此一段:「在外國生活真是令人厭惡,瑞士人的不誠實、卑鄙、愚蠢、野蠻……等等。如果以前有人對我這麼批評歐洲,我應該會大笑三聲。」在另外一封信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此寫道:「德國已經江郎才盡,以前有那麼旺盛的精神、那麼先進的科學,現在只相信血、劍與暴力。德國已經沒有未來,它是個已經死亡的民族!」陀思妥耶夫斯基又於1871年如此寫道:「西歐已經喪失耶穌基督,西歐因而沒落。」他又如此寫道:「歐洲現在還有基督徒,只是絕大部分的基督徒都曲解基督教教義。」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有時讓人覺得他對俄羅斯有幾近病態的誇大妄想症。例如他在1876年如此寫道:「俄羅斯人明白俄羅斯負有偉大的使命,……歐洲的未來取決於俄羅斯!」對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神聖的俄羅斯」不是未來的課題,而已經是現存的事實。「斯拉夫派」認為遙遠過去的俄羅斯是「神聖的俄羅斯」,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卻認為現在的俄羅斯正是「神聖的俄羅斯」!這種對俄羅斯的過度美化,很容易變成偏狹的民族主義。
陀思妥耶夫斯基認為歐洲因為拋棄耶穌基督和祂的教誨之故,人們變得無藥可救的自我、自私。歐洲文化已經鑽入死胡同,找不到出口。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悲劇,原因是出在天主教之中。換言之,天主教曲解了耶穌基督的教誨。歐洲文化之所以病入膏肓,都是因為天主教把歐洲人與耶穌基督隔絕之故。天主教將耶穌基督的教誨改頭換面成其他東西。相反地,希臘正教沒有曲解耶穌基督的教誨,希臘正教一直保持著耶穌基督真正的教誨,希臘正教沒有天主教那樣充滿愗謬誤與虛偽的教義。陀思妥耶夫斯基認為只有希臘正教才保持著自由的真理。他認為在希臘正教裡,所有的人都互相和解,所有的社會矛盾都得到解決,一切生活與教會合為一體。這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鼓吹的絕對理想。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次在演講時,這麼說:「俄羅斯人的使命毫無疑問是全歐洲性、全世界性!」
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以為俄羅斯背負著全世界的重責大任。
(待續)
理州上 2011年8月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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