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活下去（1）

「為了活下去」（大塊文化）是脫北女

孩朴研美的著作，部份精彩內容如下：

前言

2007年3月31日，我跟我媽在漆黑的

寒夜中跌跌撞撞爬下鴨綠江的冰凍河岸。

當時我才13歲，家住在位於北韓和中

國邊境的惠山市。

中國長白市的燈光在我們眼前閃爍。我

轉過頭，匆匆再看一眼我出生的地方。

那裡一如往常又停電了，放眼望去只見

漆黑死寂的地平線。

逃離北韓時，我沒有幻想會得到自由，

甚至不知道「自由」代表什麼。我只知

道我們一家人如果繼續留在北韓很可能

沒命，不是餓死，就是病死，要不就是

在勞改營裡受虐而死。飢餓已經超出可

以忍受的程度，只要有一碗飯吃，要我

冒生命危險，我也願意。

然而，除了想活命，我們逃出北韓還有

別的目的。我跟我媽一直在尋找我姊姊

恩美的下落。她比我們早幾天逃到中國，

但之後音訊全無。

這輩子我最感激兩件事：一是我出生在

北韓，二是我逃出了北韓。這兩件事造

就了現在的我，誰要拿平凡安穩的一生

跟我交換，我都不要。

南、北韓人有相同的血緣，說著相同的

語言，只不過北韓沒有「大賣場」、

「自由」，甚至「愛」這類字眼。我們

唯一能表達的「愛」，就是對統治北韓

三代的金氏王朝的敬愛。

北韓市面上所有的書，都在宣揚北韓是

全世界最偉大的國家，一個完美無缺的

社會主義樂土，住在北韓的2500萬人

活著的目的就是為最高領導人金正恩

服務。

第一部 北韓

鴨綠江對岸是中國長白市，那裏的很多

居民都有朝鮮血統。小時候，我常站在

黑暗中遙望對岸長白市的燈火，好奇家

鄉以外的人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每逢

節慶或中國農曆新年，看見五顏六色的

煙火在夜空中齊放，我們都覺得好刺激。

有時候我去河邊提水，如果風剛好往這

裡吹，我甚至聞得到對岸人家的廚房飄

出的飯菜、油麵和水餃香。風也會把在

對岸玩耍的中國小孩的聲音送過來。

「喂，你們在那邊會餓嗎？」對岸的小

男生用韓語對我喊。

「才不會！閉嘴，中國胖子！」

不會才怪。其實好餓，但說出來也沒用。

因為接坊很少有電，每次電來的時候，

大家都會開心地拍手叫好，大聲唱歌，

即使是大半夜也會爬起來慶祝一番。當

你擁有的那麼少，一件小小的東西都會

讓你開心到飛起來。

我媽對官方宣傳品有強烈的情感共鳴，

真心相信北韓是世界的中心，而金日成

和金正日擁有超自然的神奇力量。她甚

至相信金日成讓太陽升起，而金正日出

生的那天，天上出現了雙彩虹，還有一

顆閃亮的新星。她已經徹底被洗腦，因

此金日成過世後，她陷入了恐慌。對她

來說，那就像上帝死掉一樣。她擔心地

球要怎麼繼續轉動？

多年以後她才發現金日成和金正日都是

普通人，他們只是仿效蘇聯的史達林，

逼迫人民把他們當作神一樣崇拜。

我4、5歲時，對未來的唯一夢想就是買

很多很多麵包，然後一次吃光光。我跟

姊姊約定，如果我們能平安長大，就要

拿錢去買麵包吃，直到飽到吃不下為止。

我們敬愛的領袖擁有神奇的力量。他的

傳記上說，他可以用意念控制天氣，而

他在大學就讀的3年期間寫了1500本

書。

我甚至夢過金正日。他在夢中對我笑，

還抱著我，給我糖吃，醒來時我好開心。

知名的脫北者，同時也是北韓宣傳部

的張振成，稱這種現象為「情感獨裁」。

在北韓，政府掌控你的行動、言論還不

夠，還要支配你的情感，把你變成國家

的奴隸。

一進學校，老師就會灌輸你類似聖經十

誡的愛國十律（第一律：我們必須秉

持偉大領袖金日成同志的革命思想…

…）。

上了二年級，我們開始學算術，但教學

方法不同於一般國家。在北韓連算術都

是一種宣傳的工具。常見的算術題大概

是這樣：「如果你殺了一名美國壞蛋，

你的同志殺了兩名，你們總共殺了幾名

美國壞蛋？」

我們從不直接說「美國人」，那樣對他

們太客氣，要說就說「美國壞蛋」、

「洋基惡魔」或「大鼻子洋基」。如果

不這麼說，就會因為對敵人太心軟而受

到批評。

同樣地，提到金氏家族也一定要冠上頭

銜或加上致敬的形容詞，展現我們對領

袖浩瀚無邊的敬愛。有次我拿起一份報

紙，看了許久才把領袖的頭銜全部看完：

「我們偉大的金正日同志、勞動黨總書

記、國防委員會委員長、朝鮮人民軍最

高司令官，今日表示……」

（待續）

2017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