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活下去(2)
公開處決在北韓有殺雞儆猴的效果。我
小時候,有一次有個年輕人因為殺牛來
吃,就在市場後面當眾處決。未經特許
擅自吃牛肉是犯法的行為。牛隻是國家
財產,平常用來犁田拉車,殺來吃太浪
費,所以殺牛來吃就是竊取國家財產。
在北韓,我從沒喝過牛奶,我甚至不知
道牛奶是從乳牛身上來的。
春天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走到小山丘
找些小蟲和野生植物填填肚子,免得餓
到受不了。我要是抓到蜻蜓就會把牠們
吃掉。到了夏天,我們還會烤蟬來吃,
對我們來說那是人間美味。
星期六,我們都要一起上政治宣傳課和
自我批判課。首先,我們要抄寫金日成
或金正日的名言。再來每個人都要站起
來,當著眾人的面批判自己。一開始我
通常會說:「這一週我太驕縱,對偉大
領袖永恆不變且無條件的愛,不夠心懷
感激。」
每年新年,金正日會發表一份人民必須
背誦下來的新年聲明。2007年的聲明跟
之前大同小異:北韓人民變得更為強大,
我們會擊敗敵人,經濟會逐漸好轉。
但我們再也無法相信這些宣傳辭令,因
為生活越來越難熬。
北韓人從小被灌輸一個觀念,世界上其
他地方都很邪惡。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南
韓,是美國壞蛋統治下的貧窮殖民地。
第三部
南韓
統一院在首爾以南。這是南韓統一部在
1999年建立的園區,是為了幫助脫北者
融入現代社會。
南韓跟北韓分開發展已經超過60年,
連語言都出現了差異。某方面來說,對
於從1950、60年代的韓國走出來的時
光旅行者來說,統一院就像一個新兵訓
練營。脫北者從小在沒有提款機、大賣
場、信用卡和網路的世界裡長大,南韓
人使用很多他們不熟悉的俚語,日常
用語也充斥著英語。我發現了許多外來
語:印表機、掃描機、沙拉、漢堡、披薩
等等。這些對我來說不只是新字彙,也
是進入一個嶄新世界的密碼。
在我們進入競爭激烈、數位化、民主化
的新家園之前的3個月,統一院的人員
盡可能把我們該會的東西教給我們。
課本上不再用「美國壞蛋」來當加減法
的單位,換成了蘋果和橘子。但我還是
不會背九九乘法表,連英文字母都不會。
統一院的老師花很多時間,教我們認識
封閉的北韓以外的世界,我們得知世界
上有很多蓬勃發展的民主國家,而北韓
上有很多蓬勃發展的民主國家,而北韓
是全世界最貧窮也最專制的國家之一。
老師每天都挑戰我們從出生就被灌輸的
根本信念。有些觀念比較容易接受,比
方我可以相信金正日住在豪宅裡過著優
渥的生活,而人民在挨餓,卻無法相信
1950年引發韓戰的人是他的父親----
偉大的領袖金日成,不是邪惡的美國佬
和南韓侵略者。長期以來,我一直不願
意相信這件事。把北韓當作帝國主義侵
略行動的受害者,一直是我身分認同的
一部份;要放棄有如父親的聲音般根深
柢固印在我的腦海、深入我的骨髓的世
界觀,對我來說並不容易。再說,如果
我過去相信的都是謊言,我要怎麼知道
這些人說的就不是謊言?政府的人對我
來說,都不可信任。
我從來不知道「自由」會是那麼艱難
的一件事。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自由
就是可以穿牛仔褲,看我想看的電影而
不會擔心被抓。現在發現,我必須不斷
思考,那樣好累人。有時候我會懷疑,
若不是經常吃不飽,留在北韓還比較好,
因為只要把思想和選擇都交給國家就行
了。什麼事都要負責真的好累。
南韓早期把投奔自由的北韓難民視為民
族英雄,脫北者常因此收到豐厚的獎賞、
津貼和獎學金。但自1990年大饑荒過後,
大批難民湧入南韓,安置機構的負擔越
來越重。事實上,脫北者的人數在2009
年達到高峰,共計2914人。難民得到的
安置照顧越來越少。
2009年8月26日,我跟媽媽終於拿到
大韓民國的公民證,我以為我們總算通
過了邁向自由的最後一道關卡。但幾乎
一走出統一院的大門,我就開始想念那
裏。現在我踏上一個充滿選擇的國度,
光是超市賣的米,就有15種牌子讓我選,
我已經有點想要回到一個凡事只需要聽
從指示的地方。
展開新生活之後,我發現原來自由有讓
人痛苦的一面。
我跟媽媽拿到一筆安置補助費。包括接
下來5年的住宿及其他費用,總共約
2萬5千234美金。感覺上是一大筆錢,
在發現那是一般南韓家庭一年的收入之
後,就明白不是那麼一回事了。脫北者
得賣力工作才能追上一般南韓人的收入。
安置人員跟我們說,如果我們搬離擁擠
的首都,可以拿到多一點的補助,於是
我跟媽媽答應了。我們搬到牙山附近的
工業小鎮,在首爾以南,坐火車約要2
個小時。
(待續)
2017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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