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帝國廢墟中崛起（1）

「從帝國廢墟中崛起」（聯經出版）是印

度學者米什拉的著作，部份精彩內容如下：

1905年5月某日，由艦隊司令東鄉平八郎

統帥的一支日本艦隊，對上繞過半個地球

來到遠東的俄羅斯海軍艦隊，把後者幾乎

打得全軍覆沒。對馬海戰，美國羅斯福總統

口中「世界史上最重大的現象」，自中世

紀以來，首度有歐洲以外的國家在重要戰

爭中擊潰歐洲強國。

在大馬士革，年輕軍人凱末爾（1881-

1938）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急欲改

革、強化奧圖曼帝國以抵抗西方威脅的凱

末爾，和許多土耳其人一樣早把日本視為

榜樣，日本打敗俄國使他深信果然沒看錯。

當時16歲，後來出任印度第一任總理的尼

赫魯（1889-1964），在家鄉看報，興奮追

蹤日俄戰爭的最新進展，幻想自己為「印

度與亞洲擺脫歐洲枷鎖」貢獻心力。

孫中山聽到這消息時，人在倫敦，同樣的

雀躍。1905年，孫中山搭船返華途中，蘇

伊士運河的阿拉伯搬運工以為他是日本人，

向他道賀。

印度村莊裡有新生兒以日本艦隊司令之名

命名。在美國，黑人領袖杜博伊茲提到全球

各地併發「有色人種的自豪」。反戰詩人

泰戈爾（1861-1941）顯然也有類似感受，

在得悉對馬海戰的消息後，在孟加拉鄉間

帶著他的學生，在小校園裡即興展開勝利

遊行。世上遭宰制的人民強烈體會到日本

戰勝的深層意涵。

緬甸的民主主義象徵奧塔瑪（1879-1939）

受日本戰勝俄國的鼓舞，1907年搬到東京，

而他是個和尚。

他們都從日本的戰勝得到一個教訓：征服

世界的白種人不再是所向無敵。遭歐洲人

控制國土而敢怒不敢言的有志之士，如今

心裡綻放出無數幻想。

最深遠的改變出現於中國。1905年後，數

千中國人前往日本取經，造就出當時最大

的集體留學潮。推翻帝制後的中國第一代

領袖，有許多將出自這群留學生。

1910年，湖南省一個小鎮上的學童毛澤東，

學會留學日本的音樂老師教他的一首日本

歌。幾十年後，日本威脅中國時，毛澤東

仍清楚地記得其歌詞，毛澤東說：「在那個

時候，我感覺到日本的美，我也從這歌

曲中感覺到日本戰勝俄國的光榮。」

二次大戰期間日本征服亞洲之舉雖然落敗

收場，卻有助於使亞洲許多地方擺脫歐洲

帝國日益薄弱的掌控。但長遠來看，為西

方的退場讚美詩奏出退場樂者似乎是對馬

海戰。

1793年，英國特使馬嘎爾尼率外交代表團

來到北京，致上英王的信函，信中請求乾

隆皇帝與英訂立通商條約。清朝官員在他

的船上插了寫有「英吉利貢使」等字的旗

子。馬嘎爾尼與清朝官員周旋了一段時間，

才得以單膝下跪的方式晉見皇帝，免於三

跪九叩之禮。他送上多種足以說明英國製

造技術之先進的禮物，例如銅製榴彈砲和

天文儀器。

這支英國代表團又得到幾天殷勤的款待，

然後突然被打發走，且收到乾隆皇帝的回

信。信中乾隆皇帝表示，他「從不貴奇

巧」，「不需爾國製辦物件」。乾隆皇帝

還說，希望英格蘭國王「善體朕意，益勵

款誠，永矢恭順」。

但外強中乾的中國就要被掀開底牌。馬嘎

爾尼在其使華期間就已洞見這個國家是艘

「破舊不勘的一級戰艦」，「純粹靠其龐

大身形與外表嚇到其他鄰邦」。將中國

比喻為海上之船，實在貼切。黑格爾說明

為何中國已退出世界歷史時，指出其對海

上探險的不感興趣。

科技實力的提升和貿易的成功，已經使西

方人開始改變對中國的看法。這時，中國

已非伏爾泰、萊布尼茲眼中最開明的文明，

而被視為落後之地。

1859年，英法聯軍時，法國人首先抵達北

京的東北郊，見到了耶穌會傳教士為乾隆

皇帝設計的優美夏宮圓明園，迅即入內洗

劫。法國官兵在廣達37英畝的圓明園裡，

亂闖三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走運。

有一位樂不可支的洗劫者寫道：「要把我

們吃驚的眼睛面前所有漂亮堂皇的東西

都描寫出來，我得把所有已知的寶石溶於

金液裡當墨水，然後用筆尖帶有東方詩人

之幻想的鑽石筆沾那墨水。」

為了好好教訓中國人一頓，英軍放火燒了

圓明園。圓明園燒了兩天，使北京籠罩在濃

濃黑煙之中。某英格蘭觀察家寫道：「爆裂、

竄燒的聲音非常嚇人，紅色火焰照亮動

手官兵的臉龐，使他們看去像是在為毀

掉他們所還不了的東西而洋洋得意的惡

魔。」

孟加拉作家穆霍帕德雅哀嘆道：「鴉片戰

爭仍是說明正不必然勝邪的理想事例。事

實上，邪往往勝正。」

麥考利勛爵把印度學問斥為毫無價值的東

西，要印度境內的英國人創造「一群印

度血統、膚色但英格蘭品味、想法、道德、

知識的人」。印度境內的英式學校很快就

大量製造出麥考利所希望的那種假英格蘭

人。許多穆斯林擔心被拔掉文化的根，斷

然拒絕接受這一現代教育。

印度作家沙拉爾指出，過去歐洲能稱雄世

界，大部分得歸功於更勝他人一籌的殺人

本事。17世紀，亞洲各國相對較和平之時，

歐洲各國連續不斷的慘烈戰爭提升了歐洲

人的殺人本事。福澤諭吉於1870年代嘆道：

「我們唯一的問題，在於我們已經承

平、未與外界交往太久。在此同時，其他

國家，受戰爭的刺激，已經發明出許多東

西，例如蒸汽火車、大砲、手槍等。」

（待續）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