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日本史（24）

1935年2月28日，眾議員江藤原源九

郎控告美濃部達吉「不敬罪」。陸軍也

於8月3日發表「國體明徵聲明」，內

容大致如下：「我國體為天孫降臨所賜，

由萬世一系天皇所統治，寶祚之隆與天

地無窮……如果統治權不在天皇，天皇

只是行使統治權的一個機關，那麼

就意指我國體的本義為錯誤……」就這

樣，學術在神話之前屈服了。美濃部達

吉的著作被禁。他也不得不辭去貴族院

議員。1936年2月21日，美濃部達吉

遭到右翼分子的襲擊而受傷。

權力者對「天皇機關說」的攻擊，嚴重

影響日本的學術、思想，從此，「國

體」變成一種禁忌，天皇被神格化，國

民被要求為了天皇，必須犧牲一切。

在右翼團體與軍方的眼中，財閥是讓日

本腐敗的元兇。因此他們時常呼喊口號

「打倒財閥！」財閥為了討右翼團體與軍方的歡心，常常藉機表示自己已經

「轉向」。

「轉向」是日本當時的流行用語，意思

是改變原先的信念，重新做人。例如共

產主義者宣布「轉向」，就是宣布他已

經放棄共產主義的信念。

1933年，三井企業宣布「轉向」之後，

財閥「轉向」就成為一種流行。首先，

這些 財閥捐出鉅款給社會事業。其次，

他們也捐款給右翼團體與軍方。

1936年的冬天，雪異常多。2月25日

的半夜起，東京就開始下大雪。26日早

晨3點左右，數百名軍人帶著機關槍，

踢起路上的積雪，往東京市內前進。他

們計劃在5點時，展開大量暗殺行動。

根據後來日本有關當局的公布，他們的

「戰果」如下：

首相官邸 岡田啟介首相（1868-

1952）死亡。

齋藤實（1858-1936）內大臣私邸

齋藤實內大臣死亡。

渡邊錠太郎（1874-1936）教育總監私

邸 渡邊錠太郎教育總監死亡。

牧野伸顯（1861-1949）前內大臣宿舍

牧野伸顯伯爵行蹤不明。

鈴木貫太郎（1868-1948）侍從長官邸

鈴木貫太郎侍從長重傷。

高橋是清（1854-1936）大藏大臣私邸

高橋是清大藏大臣受傷。

根據這些軍人的「行動宗旨書」，他們

的動機是「在此內外重大危急之秋，必

須除去元老、重臣、財閥、軍閥、官僚

等破壞國體的元凶，以彰大義，以擁護

國體！」

事實上，有關當局的公布的「戰果」有

錯誤。真實是當時 岡田啟介首相並沒

有死亡，他在軍人闖入時，趕緊躲藏起

來，而逃過一劫。鈴木貫太郎也沒有死

亡。當天，軍人闖入時，對他說：「閣

下，為了昭和維新，納命來！」然後對

鈴木貫太郎發射一發子彈，鈴木貫太郎

因而受重傷。行兇者正要再補幾槍時，

這時，鈴木貫太郎的妻子跑過來阻止，

並且表示願意代替丈夫死。行兇者受到

感動，因而放過鈴木貫太郎。

除此之外，這些軍人還襲擊警視廳、陸

軍省、參謀本部、朝日新聞社、日本電

報通信社、國民新聞社、報知新聞社、

東京日日新聞社、時事新報社等。

之後，他們佔領了以國會為中心的日本

政治中樞地區。

這是日本有史以來未曾發生的事。

這個政變的目的只在殺戮與破壞而已，

沒有任何具體的建設性計畫。事實上，

他們被處死刑之後，他們想要排斥的人，

越來越掌握陸軍的權力，影響日本。這

些青年軍人幼稚、血氣方剛、有勇無謀。

二次大戰後被判甲級戰犯的荒木貞夫

（1877-1966）在擔任陸軍大臣的時候，

也很幼稚地說：「只要有3千萬隻竹鎗，

根本不必怕列強！」這些幼稚的青年軍

人與荒木貞夫，與昔日清朝末年的義和

團非常相似。

2月28日，戰車開始包圍叛亂軍，飛機

也撒傳單，勸叛亂軍投降，2萬4千名

包圍軍進入準備戰鬥狀態。

叛亂軍之中開始討論要投降，還是抵抗？

最後決定抵抗到底。2月29日，政府再

撒傳單，內容為：

第一，現在反悔也不遲，趕快回到原來

的單位！

第二，凡是抵抗的人，都視為叛國賊，

一律射殺。

第三，你們的父母親與兄弟姊妹都因為

你們成了叛國賊，而正在哭泣。

這份傳單的內容受到民眾讚賞，其中

「現在反悔也不遲」還成為當時的流行

語。

於是，叛亂軍開始一個個投降。叛亂軍

強硬派的安藤大尉自殺未遂。最後全部

投降。

日本政府對這個事件採取速審速決分針。

一審就判決，而且沒有律師，也不公開

審判，被告幾乎沒有發言的機會，完全

是「黑箱審判」。7月5日，17名被告

被判死刑，只經過一個星期，就執行死

刑。這就是「二.二六事件」。

這個事件的影響是軍方的力量變大了，

後來與板垣征四郎（1885-1948）一起

策動「九一八事變」的石原莞爾

（1889-1949）也掌握了參謀本部。

「二.二六事件」之後日本政局的發展，

與叛亂軍人當初所希望的完全不一樣。

而且朝著戰爭，一直向前邁進。

1927年，有「文壇鬼才」之稱的芥川龍

之介（1892-1927）吃安眠藥自殺，享

年只有36歲。他的遺書「給某舊友的

手記」，登在翌日的報紙。裡面有這麼

一句話：「我對我的未來有恍惚的不

安。」事實上，不只芥川龍之介一個人

有「恍惚的不安」，絕大多數的日本人

當時都有「恍惚的不安」。這可說是

「時代的不安」。人們好像預知地震將

要發生的野雞一樣，感覺將要發生大事

件而不安。所謂「大事件」，當然是指

戰爭。

1932年5月，發生「坂田山心中事件」

（日語中的「心中」是殉情的意思）。

慶應大學生調所五郎與有錢人家的千金

湯山八重子戀愛。但是女方家長反對，

兩人便到坂田山喝昇汞水「心中」。

不久便有以這個情節為劇本的電影「在

天國完成的戀情」上映。而且許多人模

仿兩人自殺。到1935年為止，約有200

人在同樣的地點自殺。還有人在電影院

一邊看「在天國完成的戀情」，一邊喝

昇汞水「心中」。最後，日本政府不得

不禁止電影放映。

1936年3月2日，87歲的元老西園寺公

望（1849-1940）拄著拐杖前往東京。

「二.二六事件」後，岡田啓介內閣總

辭職。因此，西園寺公望的任務是要決

定誰是繼任首相人選。當時，內閣垮台

後，天皇會對繼任首相人選，徵詢元老

的意見。1924年，薩摩藩出身的松方正

義（1835-1924）去世後，元老就只剩

下西園寺公望一人。

西園寺公望的理想政治方向是在國內採

取君主立憲制度，在國際上則與英美協

調，讓日本溫和發展。但是，西園寺公

望的理想，在「九一八事變」之後，就

遭到法西斯勢力的摧毀。「二.二六事

件」時，西園寺公望甚至成為行兇軍人

襲擊的目標之一。

西園寺公望抵達東京後，陷入沉思：

「二.二六事件」雖然已經被平定，卻

無法期待法西斯勢力會變弱。豎立法西

斯體制，用當時的話就是「國家革新」。

「國家革新」這句口號已經滲透到整個

軍隊、官僚和政黨。

當時日本的軍中有兩派：皇道派與統制

派。皇道派主張發動政變，製造出以軍

方為中心的法西斯體制。統制派主張強

化在政治、經濟、思想等領域的國家統

制，從內部將體制法西斯化。「二.二

六事件」雖然失敗了，但是軍方法西斯

化的傾向越來越明顯。

西園寺公望選擇了近衛文磨（1891-

1945）為繼任首相人選。近衛文磨與志

賀直哉（1883-1971）、武者小路實篤

等文學家交往，在日本從政者之中，是

很罕見有文化素養的人。1921年，近衛

文磨在一場演講時，指出為了除去軍國

主義，必須改革參謀本部制度。1923年，

近衛文磨發表論文，反對法西斯主義，

陳述代議制度的意義。

當西園寺公望告訴近衛文磨，要他組閣

時，近衛文磨拒絕了，表面上的理由是

健康不佳，其實是擔心他如果進行整肅

軍隊，排除皇道派，對方恐怕會反撲。

近衛文磨拒絕後，有人推薦廣田弘毅

（1878-1948），西園寺公望立刻同意。

廣田弘毅曾經擔任外交部長，他認為為

了擺脫日本在國際上孤立的困境，應該

實施「和諧外交」。

1936年3月5日，廣田弘毅組閣。很多

閣員都是自由主義者，軍方對這份閣員

名單很不滿。例如，外務大臣吉田茂

（1878-1967）是重臣牧野伸顯的女婿，

而牧野伸顯是右翼分子一直想暗殺的對

象。還有，當美濃部達吉主張「天皇機

關說」，日本政府要起訴他時，當時擔

任法務大臣的小原直（1877-1967）不

合作。現在閣員名單中的司法大臣就是

小原直。名單中的拓務大臣下村宏

（1875-1957）是有自由主義色彩「朝

日新聞」的副社長。

因此軍方對這份閣員名單進行前所未有

的大干涉。廣田弘毅不得不屈服大幅改

變閣員名單。（待續）

2017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