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回憶錄（1）

「李光耀回憶錄」（時報文化出版）是

李光耀（1923-2015）的著作，部份精彩內

容如下：

我很慶幸自己受英文教育，如果我沒有

受英文教育，我不會了解大環境。受了英文

教育，我出國去了解世界。我了解是誰在

影響世界的局勢，是西方國家，是美國，

是歐洲，不是中國，不是印度。如果我只受

華文教育，我想我的思維肯定比較狹隘，

比較偏見和固執。我會看不清楚事情，更不

能從宏觀的視角來看事物。

沒有人告訴我英語不是我的母語，可是在

我心靈深處很清楚這不是我的母語。我和

妻子 都出身英校，在英國深造期間，我們

感受到自己因為不懂華文而吃虧，我們

深感從前在英校所接受的一套價值觀並不

屬於自己。我們沒有全盤接受不屬於自己

文化的價值觀，又沒有自己的文化底蘊，

使我們感到不踏實，兩頭不到岸。從前在

英校所讀的課本和教師所講述的世界，同

我生活的現實世界完全扯不上關係。我沒

有學到本身的亞洲文化，又不屬於英國文

化，說英語的我，又跟講方言和華語的華

族群眾有隔閡，結果迷失在兩種文化之間。

我和妻子決定不讓孩子吃這個文化虧，決

定把他們送進華校，融入充滿朝氣和自信

的華人群眾當中，即使英文程度受影響也

在所不惜。我自己也下定決心把華文學好，

不懂母語吃文化虧是逃不掉的。

1954年11月21日，我和一群同志成立了

人民行動黨。我們誓言建立一個使用多種

語言，有同步傳譯設備的立法機構。

1955年，我參加了立法議會選舉。一名

華校出身的候選人藍天，公然向我挑戰，

要我跟她以華語或方言進行辯論。她說，

我不會讀也不會寫華族的語文，沒有能力

代表華族選民。我當然沒法接下她的戰書，

感到窘極了。

藍天的挑戰，讓我深深思考語言的實用價

值，並且激發我下決心學好華語。當我到

萬達街出席2萬人的群眾大會前，我請

「新報」記者替我寫了2段話，這原本只

要3分鐘講完的短文，他卻花了幾小時來

教我讀，我做了最大的努力，2萬人在聽我

的幼稚園華語，我想沒有幾個人聽懂，但

給了我很大的激勵。我發憤苦學華文。每天

我利用午餐時間，邊吃邊學。一位行動黨的

親共年輕人會到辦公室，為我上一小時的

華語課。他免費教我華文，企圖洗我的腦，

把我改造成馬克思主義分子。所以我逐漸

熟悉左翼與共產主義使用的詞彙。4年後，

在1959年的大選，我已經能說簡單但流利

的華語，還能即席發表華語演說了。

有人說我處處干涉人民的個人生活，沒錯，

假如我不這樣做的話，新加坡就不會有今

天的成就。人民會停留在各說各話、不能成

為好鄰居的舊時代。

1986年的國慶慶典很多人說是大成功。原

因何在？這是我們自1959年，經過27年

的努力後，慶典司儀終於能用英語帶動全

場的人一起唱歌。而在20年前，那是大家

唱不同的歌，不能夠同時聽懂一個笑話的

時代。1959年以前，新加坡多元種族的人

民就好像是水族館裡，不同種類的魚，雖然

近在眼前，卻是被分開的。

1965年，新加坡獨立。獨立之初，我們面對

的是如何謀生？如何存活？我們明白單靠母

語，無論是華語、馬來語或坦米爾語，是

沒辦法謀生的。我們作為一個依靠國際貿

易的國家，只有加強學習英語，才有好日

子過。於是，我們選擇了英語為共同語。

而在「公平」的社會前提下，我們必須

為人民提供學習各種族母語的平等機會。

學習母語，還附帶了解自己種族文化歷史，

建立文化底蘊。這是我們制定雙語政策的

信念。

我們雙語政策制定之初，就是一以英文為

謀生工具，二通過母語以保留傳統文化價

值觀。

1965年，新加坡獨立時，就有記者問我

新加坡是不是第三個中國？我告他，這絕

對錯誤，新加坡不是華人的國家，也不是

馬來人、印度人的國家。新加坡是新加坡

人的國家。不分種族、不分宗教、不分語言、

不分文化，是所有有公民權的新加坡

人的國家。

華文未來會不會有一天取代英文，成為國

際語言呢？這是很多人拭目以待的。華文

的問題在於它不是拼音文字，學會了聽和

說，還要學寫至少3千個方塊字，並把它

串聯起來。漢字的聲調有4聲，有些還有5

聲，除非從小開始學，學會聽會說並不容易，

更別說還要會讀會寫。一位曾在美國外交

部教外交官學習語言的漢學家顧百里曾說，

美國人學華文的時間是學其他歐洲文字的

4倍。因此，華文要向世界普及，還需要走

很長的路。

由於經濟理由，英文至關重要，它對新加

坡的發展有很大幫助。但是在我們這個多

元種族、多元文化的國家，如果只學英文，

又是愚不可及。因為這將使人民脫離自己

的文化根源。如果人民不了解自身的歷史

文化，因為學英文而斬斷了源頭，喪失了

文化認同感，失去了對自己文化的自豪感，

以致沒有定向，沒有自信心，不知何去何

從，那又是一齣悲劇。

受英文教育的人，過享樂舒服的生活，日

子過得比華校生好得多。但他們失去了自

己的語言、自己的文化，沒有自信心。這

讓我一輩子難忘，我決心要改變這個現象。

（待續）

※各位可以上網找到視力障礙歌手蕭煌

奇的動人歌曲「你是我的眼」。這是一首

他自己作曲、作詞的歌，非常感人。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