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高牆倒下吧（2）

讓高牆倒下吧（2）

富翁與乞丐

在英國，我看到「富翁與乞丐」名字的飯店，使我大為好奇。為什麼這飯店叫「富翁與乞丐」呢？店主告訴我一個有趣的故事，幾百年前，這塊地方全部屬於一個富有的伯爵。一天，伯爵的領地內發生了一個悲劇。一位佃農去世，遺下的寡婦知道自己體弱多病，又有4個孩子，因此決定自殺，可憐的是，她在孩子們的食物裡下了毒，看到他們去世後才自殺。

有一天，伯爵將他的家人聚到他的書房裡，告訴他們他有話要說，這些話希望他的子子孫孫都能記得。他的話很簡單「小小領地之上，富翁與乞丐共存，是件羞恥的事。」

伯爵的子孫還算爭氣，他們在事業上成功，可是也常能照顧社會上的弱勢團體。據店主說，英國有些照顧窮人的福利制度，就是伯爵的一位後代，在議會裡力爭通過的。

聽完店主說的故事，我忽然想通一件事︰「小小地球之上，富翁與乞丐共存，是件羞恥的事。」

車票

我從小就怕過母親節，因為我生下不久，就被母親遺棄了。每到母親節，我就會感到不自在，因為母親節前後，電視節目全是歌頌母愛的歌。

我生下一個多月，就被人在新竹火車站發現了我。警察將我送到了新竹縣寶山鄉的德蘭中心，讓那些天主教修女傷腦筋。修女們帶我長大，也逼我學琴。我雖然喜歡彈琴，可是永遠有一個禁忌，我不能彈母親節的歌。

服役期間，我回德蘭中心玩，孫修女忽然要和我談一件嚴肅的事，她從抽屜拿出一個信封，請我看看信封裡的內容。

信封裡有兩張車票，孫修女告訴我，當警察送我來的時候，我的衣服裡塞了這兩張車票，顯然是我的母親用這些車票從她住的地方到新竹火車站的，一張公車票從南部的一個地方到屏東市。另一張火車票是從屏東到新竹。

孫修女告訴我，她們通常不喜歡去找出棄嬰的身世，因此她們一直保留這兩張車票，等我長大了再說，她們觀察了我很久，最後的結論是我很理智，應該有能力處理這件事了。她們曾經去過這個小城，發現小城人極少，如果我真要找出我的親人，應該不是難事。

我一直想和我的父母見一次面，可是現在拿了這兩張車票，我卻猶豫不決了。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有大學文憑，為什麼我要走回過去，去尋找一個完全陌生的過去？何況十之八九，我找到恐怕是不愉快的事實。

孫修女卻仍鼓勵我去，她認為沒有理由讓我的身世之謎永遠成為心頭的陰影。

我終於去了。我在小城的派出所和鎮公所來來回回地跑，終於找到了與我有關的資料。問題是︰我的父母都已去世了。

派出所的一位老警員告訴我，我的媽媽一直在小城的國中裡做工友。他帶我去看國中的校長。校長在櫃子裡找出了一個大信封，這個大信封是我的媽媽去世以後，在她的枕邊發現的。

我以顫抖的手，打開了這個大信封，發現裡面全是車票，從這個小城到新竹縣寶山鄉的來回車票，全部都保存得好好的。

校長告訴我，每半年我的媽媽會到北部去看一位親戚，大家都不知道這親戚是誰，只感到她回來時心情就會很好。媽媽晚年信了佛教，她最得意的事是說服了一些信佛教的有錢人，湊足了1百萬台幣，捐給天主教辦的孤兒院，捐贈的那一天，她也親自去了。

我想起來，有一次一輛大型遊覽車帶來了一批南部到北部來進香的善男信女。他們帶了一張1百萬的支票，捐給我們德蘭中心。修女們感激之餘，召集所有的小孩子和他們合影，現在我居然在信封裡找到了這張照片。更使我感動的是我畢業那一年的畢業紀念冊，有一頁被影印了以後放在信封裡，那一頁我也在其中。

我的媽媽雖然遺棄了我，仍然一直來看我，她甚至可能也參加了我大學的畢業典禮。

校長說︰「你應該感謝你的母親，她遺棄了你，是為了替你找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你如留在這裡，最多只是國中畢業以後去城裡做工，我們這裡很少人能進高中。」

校長索性找了其他的老師來，告訴了他們我的故事，大家都恭喜我能從國立大學畢業，有一位老師說，他們這裡從來沒有學生可以考取國立大學。

我忽然有一個衝動，我問校長校內有沒有鋼琴。

我打開了琴蓋，對著窗外的冬日夕陽，一首一首地彈母親節的歌，我要讓人知道，我雖然在孤兒院長大，可是我不是孤兒。因為我一直有那些好心而又有教養的修女們，像母親一般地將我撫養長大，我難道不該將她們看成自己的母親嗎？更何況，我的生母一直在關心我，是她的果斷和犧牲，使我能有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和光明的前途。

我的禁忌消失了，我不僅可以彈所有母親節的歌曲，我還能輕輕地唱，校長和老師們也跟著我唱，琴聲傳出了校園，山谷裡一定充滿了我的琴聲，在夕陽裡，小城的居民們一定會問，為什麼今天有人要彈母親節的歌？

對我而言，今天是母親節，這個塞滿車票的信封，使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怕母親節了。

（待續）

理州上  2012年10月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