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紀行（3）

台灣紀行（3）

霧社事件發生於1930年10月27日。霧社位於濁水溪上游，因為那裡經常湧霧而得名。霧社的原住民大多數泰雅族。泰雅族頑強地拒絕日本化，而成為日本官警的眼中釘。1898年，官警為了要懲罰而進行封鎖，嚴禁商品進入。

霧社事件假如沒有原住民對警察們的憎惡，是不應該發生的。此外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霧社出現了一位滿懷鬥爭心的頭目，莫那魯道。他是曠世英雄，體格非常高大。他從13歲起參加獵取人頭，練就膽量。從年輕時起，每逢作戰，他都一馬當先，並且每次都會說︰「誰也不准衝在我前面。打仗時，如果有人跑在我前面，我必定會殺他。前鋒非我莫屬。」有一次作戰，他的妹夫想跟他較勁，衝到前頭。他說到做到，射殺了這位妹夫。

在霧社事件中，莫那魯道所率領的山地壯丁約有300人。1930年10月27日早晨，突然發動起義，殺進正要開運動會的霧社公學校校園。只要是日本人，不分男女老幼，照殺不誤。他們口口聲聲喊︰「連小孩子也不要放過！」他們殺死了日本官民包括小孩在內，共134人。

不久，日本當局為了鎮壓，動員了軍隊。反抗的一方奮勇拼戰，然後敗亡。日本兵到達一處山洞附近，看到反抗方的女人、小孩約140人集體自殺，全都是自縊。

當時，有一位原住民出身，名叫花岡一郎的年輕警官。他是台中師範畢業的才俊，竟然也加入抗爭的行列，給予日方莫大的衝擊。花岡一郎在自宅赴死。他穿著和服，山地出身的太太也穿上和服。他先勒死她，接著殺了出生才一個半月的嬰兒，最後自己以蕃刀切腹自殺。

花岡一郎之死，表露出這事件的本質，乃在乎維護生而為人的尊嚴。

莫那魯道敗兵後，殺其家眷，然後獨自走入山中。據說過了不久，有槍聲傳出。他的屍體一直未被發現。

★對談  生在台灣的悲哀       李登輝\司馬遼太郎

李︰當我向內人提起，和司馬先生交談時，什麼話題才好呢？她說︰「生為台灣人的悲哀吧」。於是兩人就談到舊約聖經裡的「出埃及記」。

司馬︰那是因為出生地是上帝決定的吧。

李︰中日甲午戰爭敗給日本時，李鴻章最先割讓給日本的就是台灣。他的意思是台灣嘛，不要也罷，反正是化外之地。

司馬︰世上再沒有比「中華」這個詞更混淆不清的了。

李︰中國一詞也混淆不清。

司馬︰連「中國人」這個詞也是。聽說新加坡領導人李光耀先生去澳洲時，說︰「就像當今的澳洲人不認為自己是英國人那樣，我們也不是中國人，是新加坡人。」

儘管同是漢民族，但是台灣是台灣人的國家才是。

李︰如果有機會和江澤民先生見面，我希望對他說︰「在談台灣政策與國家統一這些問題之前，先研究研究台灣是什麼，如何？」

還要說，如果仍抱著統治台灣人民的想法，另一個228事件就會發生。

司馬︰中國將西藏納入國土，還有內蒙古也是，這些如果從住民的立場來看，實在是荒謬的事。內蒙古與西藏的人民似乎都非常痛苦，那種作法，假使要強行施加於台灣，恐怕會成為人類史的慘禍吧。一個國家有適當的規模。大約像法國吧。它剛好和四川省差不多大小，然而四川省永遠還是四川省。而法國卻產生了文明。光一個北京政府，要控制比整個歐洲更廣闊的地域，實在太勉強。不管怎麼做，都會成為粗暴的國內帝國主義。

除此之外，中國又沒有天下為公的思想。中國歷代皇帝全都視天下為私有物，毛澤東若未曾把國家視為私有，則不至於做出像文化大革命那種亂七八糟的勾當了。

李︰以往掌握台灣權力的，全都是外來政權。即使是國民黨，也是外來政權。那只是來統治台灣人的黨。必須將它變成台灣人的國民黨。從前，我們70歲的這一代，夜裡都難以安安穩穩地睡覺。我不願讓後代子孫遭此境遇。

北京的掌權者對台灣感頭痛的，有下列3個問題。

首先是台灣的民主化。只要徹底地推行民主化，便不能僅靠國共兩黨的領導人的會談，來決定國家前途。現在居然還有居心叵測之輩寫信給鄧小平要求切莫放棄武力犯台。

其次是我的外交。不僅是已訪問過的東南亞三國，今後我還會繼續跑。

第三，過去採的是「大陸軍主義」，只擁有一堆戰車。最近買了不少直昇戰鬥機與戰鬥機。這些軍事戰略結構的變化，讓中國共產黨感到頭痛了。

我不時在思索，我現在做的事，是否有歷史意義？我想研究的是生物學，甚至想到台灣大學去旁聽。此外也希望再讀一些哲學與歷史。

編輯部︰像李登輝先生您這種人物的出現，是偶然的嗎？

司馬︰應該說擅於把握住這種偶然的，是蔣經國先生吧。

李︰只是，蔣經國先生是否打算讓我當他的接班人，這一點並不明確。他雖然病成那樣，但仍沒想到自己就要走完人生旅程。因此並沒有留下片言隻字。

司馬︰是曖昧不明囉！

李︰是曖昧不明。在當時那種政治環境中，假使蔣經國先生稍露口風，那我可能早就被踩扁了。

我沒有槍，在國民黨裡也沒有派系。儘管這樣，我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這個局面，靠的是存在於我心裡人民的聲音。台灣人民對我有所期望。我必須堅持下去，我常常這麼想。

編輯部︰開頭曾提到「出埃及記」的話題，是不是意味著台灣已經邁出步子迎向新時代了呢？

李︰對，已經出發了。今後摩西與人民都會很辛苦。不過不管如何，已經出發就是了。當我想到眾多的台灣人被犧牲的228事件時，「出埃及記」就是個結論。

（全文完）

理州上  2012年10月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