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探微（39）

（司馬遷）

漢武帝重用董仲舒，罷斥百家，獨尊儒術。漢武帝又讓

司馬遷（當時約20歲）與董仲舒見面。這對以歷史學

者為終生職志的司馬遷而言，意義非凡。因為董仲舒

不但是當時的代表性思想家，也是歷史哲學的專家。

司馬遷與董仲舒見面後，問了董仲舒「春秋」的本質

是什麼︖歷史是什麼︖換言之，問了一些歷史哲學的問題。

不久，20歲的司馬遷於西元前126年，周遊天下。

「史記」中的最後「太史公自序」有記載司馬遷 周遊

天下時，到了哪些地方。他從長安出發，經過洛陽，，

到孔子

的祖國魯的首都曲阜，又登上天下的名山泰山。「史

記」各卷末尾都會有「太史公曰……」也就是陳述司馬

遷對這卷內容的感想。根據「太史公自序」的「太史公

曰……」，當他抵達古代五帝，也就是黃帝、顓頊、

帝嚳、堯、舜的遺跡時，非常感動。

周武王推翻商紂王後，伯夷與叔齊因為身為商朝官員，

不願吃周朝稻米，而餓死在首陽山。司馬遷也去伯夷與

叔齊的遺跡。同時他也去戰國時代孟嘗君、信陵君、春

申君的遺跡。他也去愛國詩人屈原的遺跡。他還去拜訪

韓信的故鄉。總之，司馬遷的周遊天下，親自參觀了歷

史上偉人所生長的環境，以及重要戰役的戰場。司馬遷

的這趟旅遊估計花了3年。

司馬遷是足以代表亞洲的歷史學家。他是亞洲唯一一位

能夠與西方的著名歷史學者希羅多德（Herodotos 西元

前 484-西元前425）、蘭克（Ranke 1795-1886）與吉

朋（1737-1794）比肩，且絲毫不遜色的歷史學家。

有「歷史之父」稱呼的希羅多德也曾經從希臘出發，走

路到埃及與巴比倫，收集當地的資料與古代的傳說，與

司馬遷周遊天下非常類似。

司馬遷結束周遊天下，回到長安後，被任命為郎中

。郎中雖然薪資低，卻能隨時待在皇帝身邊。

西元前110年，49歲的漢武帝想在泰山舉行封禪儀式

（帝王受命於天下的典禮）。太史令的官階很低，所

以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沒有被邀請參加封禪儀式。司馬

談無法參加這麼重要的儀式，心情非常鬱悶，而罹患重

病。司馬談知道自己將不久離開人世，便叫兒子司馬遷

到床邊，交待他要好好修史，司馬遷答應父親一定會

努力以赴，達成任務。這年司馬遷36歲。

西元前108年，司馬遷繼承父親，同樣被任命為太史令。

西元前99年，漢武帝派遣最信賴的將軍李廣利在祁連

山擊敗匈奴。當時李陵自願率騎兵保護糧道。但是李

陵後來又自願與李廣利的軍隊合流，共同對抗匈奴。

漢武帝很高興地答應了。李陵率領不到5千名士兵從基

地出發。經過30天的行軍，抵達漢朝軍隊從未到達的

最北邊，並帶回匈奴土地的地圖與匈奴軍隊的情報。

漢武帝知道後，非常驚喜。

但是，匈奴派10萬大軍開始反擊，包圍了孤立無援的

李陵軍隊。李陵軍隊奮戰了10多天，終於戰敗，李陵

也被俘虜了。李陵被俘虜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朝廷。朝廷

開會商量。漢武帝神情悲傷，不知如何是好。司馬遷看

到這個情形，就開口為李陵說好話，說李陵將來一定會

回歸朝廷。司馬遷與李陵是感情很好的朋友。可是群臣

對偏僻地方出身的李陵因為自願率軍出擊匈奴，立下功

勞，獲得皇帝賞識，而心生嫉妒。因此這回好不容易

看到李陵戰敗被俘，因此就不斷落井下石，批判李陵。

司馬遷很氣憤群臣的落井下石，因此雖然知道他開口為

李陵說好話，很可能沒有任何效果，他還是說了。

司馬遷的上奏中暗指其實讓李陵陷入孤立無援狀態的人

是將軍李廣利。可是李廣利是漢武帝最信賴的人，

司馬遷居然敢說李廣利壞話，這讓漢武帝很生氣。

此外，漢武帝早已調查過司馬遷與李陵交情很好。所以

漢武帝認為司馬遷之所以會為李陵辯護，是出自於兩人

的交情。

於是，司馬遷於西元前 99年，被判死刑。根據漢朝的

法律， 被判死刑的人，只要繳銅錢50萬給國庫，就可

以免除死刑。可是司馬遷很貧窮，他的親戚朋友也都很

貧窮，所以司馬遷無法繳銅錢50萬給國庫。但是他無

論如何必須活下去才行，因為他還有修史的任務還沒達

成。

數年後，任安因為與衛太子的叛亂有關係被判死刑。

西元前91年，司馬遷寫了一封信給任安。

這封「報任安書」敘述了司馬遷當年被判死刑的心境。

司馬遷在信中如此寫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

毛，問題是為什麼目的而死。最善的死是沒有讓先祖蒙

羞而死，其次是沒有讓自己蒙羞而死。……有種種刑

罰，最下等的是腐刑（宮刑），也就是去勢的刑罰，這

是最恥辱的一件事。」

在漢朝，被處死刑的人，也可以換成 宮刑，然後在後

宮當宦官。司馬遷因為父親臨死前交代他要努力修史，

因此他無論儒也要活下去。而且他有自信這項工作只有

他能夠完成。他又湊不出銅錢50萬給國庫，於是最後

只好選擇 宮刑。

那時候的中國，認為「百善孝為先」。而「孝經」中

有記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人在去世時，

能夠維持出生時完好的身體，是孝的基本。中國人認為

出生時，父母給你完好身體，後來你卻不小心變成殘廢，

是為人子，最大的不孝（寫到這裡，理州忍不住要談談

自己的經驗。我於50歲時出了嚴重意外，差一點死

亡。後來雖然救回一命，但是由於腦部受損，從此左手

以及走路都不正常，說話時口齒不太清楚，眼睛也一大

一小，是中度殘障的狀態。我的父親知道我甦醒後，從

日本回台灣看我（我在昏迷不醒時，父親曾經回來看我

一

次），我去飯店房間見到他時，立刻下跪，表示我

不小心損傷了父母賜給我的身體，非常不孝。）

司馬遷選擇宮刑，切除自己的生殖器，喪失生殖能力，

成為殘障者，司馬遷認為這是為人子，最大的不孝。

司馬遷如此寫道：「我讓先祖蒙羞，從此再也

沒臉去祭拜父母的墳墓了︕」

在「報任安書」中，司馬遷如此寫道：「周文王被商紂

王囚禁，而後寫出『周易』。孔子知道自己的理想無法

實現，

而寫『春秋』。屈原被楚王流放，而寫

『離騷』。左丘失明，而寫『國語』。孫子受臏刑，而

寫兵法…

…由這些例子看來，，人們的心有鬱積，要找發洩的管

道，而完成名著。」

司馬遷在48歲時遭受宮刑。之後，經過約7年，

55歲的司馬遷完成大作「史記」。司馬遷何時去世，

完全沒有這個史料。東漢班固雖然在「漢書」中有寫

「司馬遷傳」，但是卻沒提到司馬遷何時去世。研究

司馬遷的學者認為司馬遷大概活到60歲左右。

司馬遷的「史記」後來散失了一部分。現在我們

能夠看到的「史記」起碼缺少10卷。而且現存的

130卷，起碼有10卷不是司馬遷所寫，而是司馬遷去

世後，他的子孫或他的學生所補寫。

「史記」由「本紀」、「書」、「表」、「世家」、

「列傳」所組成。「本紀」、「世家」是政治史，

「書」、「表」是文化史，「列傳」是傳記。在往昔

中國的歷史書中，從來沒有出現「列傳」，「列傳」是

司馬遷所獨創。但是從「史記」之後，受到司馬遷的影

響，中國正統的史書都有「本紀」與「列傳」。

「史記」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列傳」。

「本紀」是從黃帝開始，一直到漢武帝。在司馬遷的時

代，

中國人就認為自己是黃帝的子孫。辛亥革命後，還有人

建議廢除清朝的年號後，以黃帝即位紀念幾年來取代。

（待續）

贖罪者理州上 2015年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