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由而自首（10）

中國過去30年的經濟發展，是建立在

「改革」、「開放」思想之上。「開

放」使中國徹底覺悟到世界的文明進程

已遠遠超過中國。共產黨雖然對於可能

傷害自身權利地位的民主政體仍然害怕，

不敢接受，但對於先進國家因為民主而

能夠建立的法治、人權卻是相當注目，

對於大多數民主國家都能夠有效避免腐

敗也應該是深有感觸，這就是「開放」

30年給共產黨、給全中國必然帶來的

政治震撼。

而「改革」就更應該讓共產黨有所啟發，

過去30年的經濟改革，說穿了，就是

「鬆綁」兩個字，中國走出鳥籠經濟

之後，幾年一次的重大經濟改革，每次

都是給予人民更多的空間，更多的自由，

更多的權利。而每一次也都釋放出這個

古老國家人民的巨大爆發力。可以想見

的是政治體制如果進一步鬆綁，人民參

與國家事務的機會和管道得到保障，那

麼不僅腐敗、貧富差距、分配不公平等

今天日益威脅著共產黨統治的問題得以

解決，它所產生的創造力也一定會再度

讓這個國家加快文明化進程。這可以說

是共產黨今天面對國內和世界局勢，會

思考政治改革的基礎原因。

王丹在他的facebook上寫道：

今天是美國國慶，我住的小城市空空蕩

蕩，大部分人都去看焰火過國慶去了。

在美國10年，從來沒有見過美國政府

動員民眾去國慶的，但是美國人的愛國

熱情有目共睹。再看我們中國，每年國

慶都是動員出來的畫面，即使民眾想自

發紀念也會限制重重。今年60周年國慶，

據說早已經開始動員了。一個政權，要

靠動員，逼著，哄著老百姓去慶祝他們

的成立，什麼玩意兒！只有自發的愛國

熱情才是真正的愛國熱情。

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民運內部卻

有不同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指稱劉曉

波是一個「願意跟中國政府合作的人」，

對於這樣的說法，我的看法如下：

沒錯，劉曉波的確是一個可以跟中國政

府合作的人，在89年天安門廣場學運時，

他以我的老師、我的顧問身分提出的

「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口號，這之

中，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理性」，他

也曾經跟我說過民主的一個重要價值

是妥協。說劉曉波在尋求與中國政府合

作，應該沒有錯，而這正是劉曉波可貴

之處。

面對中國政府這樣一個無法理性，甚至

極度殘暴的政府，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樣

的態度呢？劉曉波以他的實際行動為

他當年的主張做了清晰的註解。首先，

他的勇敢無畏，其次是獨立精神，但在

勇敢和獨立的前提下，第三，他也一直

在尋求與政府對話的機會，尋求妥協、

尋求突破。批評他的人，認為這是與中

共合作，是出賣民運。

所謂劉曉波與中共合作，這是存在於

民運內部的路線之爭，早年王軍濤提出

的建設性反對派口號也曾遭到包括我在

內很多人嚴厲批判，但這麼多年下來，

我們應該學會幾件事情：第一，無論是

體制內還是體制外，我們的成就都不大；

第二，主張體制外的朋友也許覺得在道

德感上佔有優勢，但這是否意味著可以

以道德的名義口誅筆伐，這我就不以為

然了。說到底，我們誰也沒有，也不該

覺得，在面對劉曉波這樣一個為了自由

而被中共投入監牢的人面前有什麼絕對

的道德高度。

劉曉波，在我眼中是個真性情的人。一

個真性情的人往往不是面面俱到的人，

往往也是絕對驕傲的人，往往是讓人

覺得不舒服的人。

這次諾貝爾和平獎頒給了中國異議分子

劉曉波，是實至名歸，不僅是劉曉波的

光榮，也是民運的光榮。

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世界各國

的反應是熱烈而正面的。但是我聽到

一個批評的聲音。這個聲音來自新加坡。

新加坡學者馬凱碩說：「諾貝爾和平獎

大體上反映了西方世界的看法。亞洲的

得獎人從來不是那些帶來偉大變化的領

袖們。鄧小平比起任何人做得更多，當

他上台時，有8億人的收入在每天不到

1美元，30年後，因為鄧小平主導改革

開放，僅有2億人仍然活在不到

1美元的狀態，而6億人擺脫了貧

困。請問他有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嗎？沒

有。那是因為西方世界認為，在亞洲必

須將諾貝爾和平獎給予持不同政見

者，如翁山蘇姬、金大中。鄧小平拯救

了6億人，但他永遠無法獲得諾貝爾和

平獎。」

馬凱碩曾經出任新加坡駐聯合國大使，

並曾兩次輪值聯合國安理會主席，也曾

出使馬來西亞和美國，可以說是新加坡

最資深的外交官之一。這些年，他也出

版過幾本鼓吹東西方差異的書，是個不

折不扣的李光耀的信徒和捍衛者，很可

能還是文膽之一。

他說，西方只肯把諾貝爾和平獎頒給

持不同政見者，而不肯頒給帶來偉大變

化的領袖們。他忽略了金大中是在總統

任內得到這個獎項，這是因為他為兩韓

和平帶來偉大的變化。早年獲獎的日本

首相佐藤榮作，孟加拉的銀行家尤諾斯

也都不是持不同政見者。不知這是馬凱

碩的無心之過還是必須刻意歪曲事實才

能論證他薄弱的論點？

至於鄧小平，忽略鄧小平上台之時還有

8億人生活在貧困線之下根本就是共產

黨所造成的，算是一種狡猾，最差也是

無知，但主張一個在自己的首都下令

向平民開槍鎮壓和平示威的人應該獲得

諾貝爾和平獎，則實在令人驚訝到匪夷

所思的程度，以馬凱碩令人嘆服的履歷

只能證明他說出這番話絕不是因為無知，

而是無恥。

如果新加坡李光耀式的亞洲價值就是人

民必須順從、聽話，而且當表現出反抗

時必須被鎮壓，那麼對不起，這套說法

還是留在新加坡有點市場，其他亞洲人

民絕不甘願作統治者之下的二等臣民，

這是西方價值，也是亞洲價值。另外，

我所知道的亞洲價值觀之中對於附庸

權勢者的鄙視也是極為清楚的。

「環球日報」發表了一篇7位中國知名

學者談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的文章，

題目是「和平獎折射了西方對中國崛起

的集體性焦慮」，當然這是中國政府

宣傳部門一手主導的對於劉曉波獲得諾

貝爾和平獎鋪天蓋地的批判攻勢的一部

分。

說到美國人對於中國人的敵意，那就更

離譜了。先說一般老百姓，絕大多數的

美國人幾乎完全不關心中國。說到中國，

他們了解得很少，他們知道文化大革命，

對中國這段慘痛的經歷大多深感同情，

也因此，對於毛澤東，他們看作是和蘇

聯的史達林，紅色高棉的波布一樣看成

是邪魔，但也同樣因此把帶領中國人

民擺脫了毛澤東的鄧小平看作英雄；對

於天安門學生運動，他們全世界所有的

人民一樣支持，對於六四屠殺，他們憤

怒悲傷，也因此對於他們看作英雄的鄧

小平無法理解，也無法諒解；而對於

中國最近幾十年來所取得的經濟成就相

當佩服；這大概是一般的美國人對於中

國的淺顯看法。

我們的政府因為實行專制統治而未能

使我們的國家得到全世界應有的尊敬

也導致很多年輕網民心理相對脆弱，而

願意想像有一個邪惡「西方」對中國

時時展現惡意。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這些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

之類的御用文人，對此如果說也不瞭解，

那就是這些蠢材的無知了。

劉曉波在天安門學生運動爆發的第一時

間回到中國，回國後的第二天就找到我，

而我作為學生運動的主要領導者之一，

也非常幸運得到他的教誨。他所指導的

核心原則是「理性與非暴力」。

在面對解放軍戒嚴部隊步步包圍進逼

天安門廣場，傷亡不斷傳入指揮中心，

他還是主張「理性與非暴力」，並把學

生市民繳獲的槍枝在紀念碑上砸爛。那

時，很多人還僅僅從策略層面看待這件

事，覺得他的這種做法後面的邏輯，是

面對數萬倍的槍枝，寡不敵眾的幾支槍

可能還會帶來更大的危險，所以，砸爛

這幾支槍是為了保護學生，是劉曉波的

善意。

（待續）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