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戰略思考的日本人（6）

為何佛教能夠抓住日本人的心呢？因為日本

文明基層的「無常感」與佛教的「無常觀」

很切合之故。

明治政府在推廣國家神道這個「新興宗教」

時，之所以排斥佛教，是因為認為佛教所擁

有的泛神論性格，阻礙了日本人絕對皈依

天皇之故。

有一則仁德天皇德政的軼聞。有一天，仁德

天皇登高山望四方，發現國中都沒有煙升起，

認為百姓都很貧窮，於是下令人民免除三年

納稅。自己住的地方雖然會漏雨，也忍耐。

這則軼聞當然是為了向人民洗腦。如果百姓

貧窮到必須免除三年納稅，那麼天皇失政

的可能性很高。但是「古事記」完全沒有提

到仁德天皇失政的有無。之後的物語都在

不斷重複對日本人洗腦，述說日本的天皇

不像外國的皇帝一樣搾取人民，而是愛護

人民，所以人民應該效忠天皇，以報答天皇

對人民的恩惠。當然這只是虛構而已。

「日本書紀」中就記載天皇的種種蠻行。例

如，包括雄略天皇與武烈天皇在內，許多

天皇都殺死近親者與部下，也對人民施暴。

除了仁德天皇的軼聞之外，「淡化權力鬥

爭」的心理裝置還有聖德太子的「和」。

自從聖德太子在其17條憲法第一條，列出

「和」之後，「和」就成為日本文明的基本

原理。以之前天皇家的歷史來說，聖德太子

之所以會在其17條憲法第一條，列出

「和」，可說理所當然。因為天皇家骨肉

相殘，互相殺戮。

聖德太子的時代，大臣蘇我馬子消滅大連

的物部氏，並且暗殺崇峻天皇。聖德太子的

父親橘豐日皇子（後來的用明天皇）與母親

穴穗部間人皇后是蘇我氏的親戚，因此，用

明天皇與崇峻天皇都是蘇我馬子擁立的蘇我

系天皇。但是一旦蘇我馬子與崇峻天皇意見

對立，就暗殺崇峻天皇。另一方面，蘇我馬

子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聖德太子作妃，接受佛

教，與聖德太子合作。因此，聖德太子的

「和」，並不只是空論而已，而是反映了當

時的政治情勢。這是複雜權力鬥爭的現實中

產生的實踐性理念。所以我認為聖德太子的

「和」，是妥協的終點，將妥協視為美學

的理念。西歐的要塞文明認為妥協只是一

方打倒另一方權力鬥爭的過程之一而已。

在日本眾神的世界，妥協是終點，為了妥協，

必須淡化權力鬥爭。

在沙漠之民的世界，看看舊約聖經就知道，

部族間的抗爭或部族內部的意見對立，原則

上沒有妥協。

摩西殺光不聽神的命令，鑄造金牛作為偶像

來崇拜的猶太人。約書亞書記載猶太人無情

大屠殺異民族。在經常戰爭的部族，不允許

妥協。因為一旦妥協，戰爭的目的就會模糊

不清。這樣一定會戰敗。所以，如果意見分

歧，一定要採取某一邊的意見。但是如果

為了得到結論而不斷殺戮的話，組織無法

持久。所以交給摩西這樣的卓越領導者下決

斷，或者像在在日耳曼民族的民會上，由

領導者說服部族民。在民會上，如果領導者

的意見不符合聽眾的意，聽眾會敲打武器，

鼓譟起來。

佛教受婆羅門教的影響，有「投胎轉世」

「輪迴轉生」的思想。這也有「淡化權力鬥

爭」的作用。

被支配、榨取的下層階級幾乎沒有發生以

權力鬥爭打倒支配階級的運動。因為他們

認為自己之所以生在下層階級，辛苦一生，

是前輩子犯罪的報應。這輩子如果消除業障，

下輩子就能夠轉生到更高的階級。

（待續）

2018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