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脈中國（4）

2015年7月，台灣前總統李登輝在訪日

期間，稱「尖閣諸島（釣魚島）是日本

的，不是台灣的」；一個月後，李登輝

又在採訪中提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台

灣人「身為日本人，是為了祖國而戰」。

1990年代初，我在台北擔任路透社特派

員。有一天在希爾頓飯店的一個小型朋

友聚會上，李登輝的幕僚對我說過一番

石破天驚的話：「李登輝內心有一個願

望，就是希望和江澤民一起站在北京的

天安門城樓上，在全世界媒體的矚目

下握手言歡。」這位幕僚直截了當地透

露說：「李登輝希望憑藉此舉，能和江

澤民一起分享諾貝爾和平獎。」這位幕

僚對我說的這番話，應該不是憑空杜撰，

而是真實地反映了李登輝那時的想法。

從1990年代初，李登輝就派自己最信任

的機要秘書蘇志誠，在國學大師南懷瑾

位於香港的家，與中國大陸高層代表汪

道涵等人進行多次密晤，終於實現了

1993年的新加坡「辜汪會談」。

1992年，李登輝宴請10位左右的退休

將領時，提到一位國民黨官員去對岸見

了共產黨官員。這位共產黨官員問：

「李登輝是不是想搞台獨？」這位國民

黨官員回應：「你們不要擔心李登輝是

台獨，你們應該擔心李登輝有一天和你

們逐鹿中原。」李登輝提到國民黨官員

就是張榮恭，與其會面的共產黨官員就

是王兆國。

但李登輝主動伸出的橄欖枝，並未得到

江澤民善意的回應。台灣終止動員戡亂

時期，實際上等同於承認中華人民共和

國，但中共仍舊不承認中華民國。兩岸

兩黨的秘密談判歷時許久卻無疾而終，

李登輝對中國的觀感也不斷變壞。

直到1994年發生了浙江千島湖慘案，24

名台灣遊客遇害，李登輝破口大罵中共

「像土匪一樣」、「毫無人性」，開始

與對岸撕破臉。

我在1990年代末，就曾經對中國外交

部官員講過一個道理，台灣是一代的權

威不如一代。蔣經國不如蔣介石，李登

輝又比不上蔣經國，下一個台灣總統肯

定不如李登輝。所以要跟台灣談兩岸問

題，中國最大的勝算還是和李登輝談。

可惜我的話不管用，李登輝也日益被妖

魔化。官媒發表的一篇文章還稱李登輝

的父親在日據時代當過員警，所以是

「漢奸」。我對國台辦一位顧問說：

「這麼罵李登輝的父親，就把李登輝徹

底推到對立面去了。你罵了他的父親，

就和他結了不共戴天之仇，很難再和李

登輝握手言歡了。」

這位顧問問我：「這樣的罵法，你想誰

最不願意？」我想了一下，回答說：

「我想不出來。」這位顧問對我說：

「香港公務員最不願意。」我納悶了半

天。這位顧問對我說：「如果李登輝的

父親在日據時代當員警就算是漢奸，

那香港公務員在英國殖民統治時期做

事，按這個邏輯也統統可以算是漢奸

了，香港公務員當然不願意。」

中共前總理朱鎔基在2000年記者會上

警告台灣人：「現在離選舉只有3天時

間了，世事難測，台灣同胞，你們要警

惕啊！」

結果台灣人不吃這套，無視朱鎔基的

威脅，再加上國民黨兩位候選人連戰、

宋楚瑜內鬥分票，反而使陳水扁漁翁得

利，最終登上總統大位。

我從未採訪過李登輝，無法得知他的真

實想法，但我認為，李登輝最初如果真

想和中國搞好關係，憑藉兩岸統一的功

勳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名垂史冊，應屬

人之常情。那是誰，或什麼樣的政策，

把李登輝推向台獨呢？如果李登輝一開

始就想搞台獨，則他的國統會、國統綱

領與兩岸談判交流，就是一種騙人的障

眼法；他麻痺對手，爭取時間，一步步

搞去中國化，真把江澤民和中國騙慘了。

擁有自己的軍隊、民選總統，以及22個

邦交國的台灣，其實已經取得了「事實

上」的獨立，而台灣要想獲得「法理

上」的獨立，則必須獲得美國支持才有

可能達成。但中國是日益崛起的大國，

中美兩國在經濟上已形成相互依賴的關

係。中國已成為美國最大的債權國之一，

國家利益至上的美國不可能為台灣與中

國開戰。

台灣對中國的經濟依賴，無疑已成為中

國「促統」的重要手段。陳水扁推出

「一邊一國」，廢除國統會、國統綱領，

導致兩岸關係高度緊張之際，我在北京

採訪了中國著名經濟學家胡鞍鋼，他對

陳水扁的衝撞手法不屑一顧。他輕鬆地

告訴我，兩岸已經用不著打仗，中國不

費一槍一彈就能讓台灣俯首稱臣。他說，

只要中國停止與台灣的貿易和投資，只

要中國大陸遊客停止前往台灣，只要中

國大陸拋售台灣的股票、房地產和台幣，

不用多久時間，就可以讓台灣的經濟崩

潰。有一位參與兩岸談判的中國大陸官

員對我說：「如來佛掌，（台灣）跑也

跑不掉。」

今天中國大陸和台灣政壇令人擔憂之處，

在於兩岸的日益極端化和民粹化。放眼

今天的台灣政壇，似乎只能提「獨」，

而不能談「統」；只有煽動仇恨，逢中

必反。任何有親中傾向的言論，都成為

政治不正確的政治自殺。

如果有一天，台灣沒有統一的聲音，全

台一致呼籲獨立，那麼北京現在提倡的

「和平統一」，可能也就沒有必要保留

「和平」二字。台灣希望維持現狀，但

拒絕接觸並不能維持現狀。一味地煽動

民族仇恨，中國大陸最終除了動武還有

什麼辦法？

背靠幅員廣闊而人口眾多的中國大陸，

台灣經濟向其傾斜已是必然。今天的台

灣有可能逆世界潮流，不和中國大陸進

行經濟貿易往來嗎？2007年，台灣兩位

企業家張忠謀和曹興誠就曾幾次在媒體

上登出廣告，要推動「統一公投」，稱

既然台灣無法「和平獨立」，就應讓統

一也變成選項之一。

江澤民曾經強調，國家要統一，台灣問

題不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在實現最高

領導人的見面後，雙方下一步就是要結

束敵對狀態，並最終簽署和平協定。

「一國兩制」的政治設想是鄧小平的發

明。對於一國兩制的態度，有一個嘲

諷的小笑話：「西藏沒有，但希望有；

香港已有，但不想要；台灣沒有，也不

想要。」

2008年在台北一家餐廳裡，為當時還是

陸委會主委的蔡英文慶生，席上一人說

了一個笑話：

上帝有一天傳布希、江澤民和陳水扁到

天堂，告訴他們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讓他們回去告訴他們的老百姓。於是3

人回到地球。布希先上電視直播，開口

就說：「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

息。好消息是真的有上帝，我們得救

了！壞消息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江澤民也上了電視，他說：「我有兩

個壞消息：一是真的有上帝啊，我們完

了！二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陳水扁

回到台灣也上了電視，他說：「我有兩

個好消息：一是真的有上帝！二是我們

的經濟問題明天沒了！」

時至今日，蔡英文已經成為總統，但這

個十餘年前的笑話似乎並沒有過時。

蔡英文在競選總統期間，雖然信誓旦旦

要丟棄國民黨的老路，減輕對中國大陸

的經濟依賴，但當今世界上沒有幾個國

家可以不和中國大陸打交道，甚至歐美

都在競相取悅中國、開拓中國大陸市場；

本來就資源有限的台灣，希望另闢蹊徑，

很可能會是難上加難。

若蔡英文果真要尋求所謂的「經濟獨

立」，最後導致經濟衰退，那麼上面這

則關於陳水扁的笑話，就會被用在她身

上了。

（待續）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