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國的文明觀（3）

許行是農家的領袖。他和弟子們都穿著

粗衣，編織草鞋維生。陳相原本是宋國

的儒者，但是接觸到許行的思想後，立

刻心醉而捨棄儒學。陳相與弟弟陳辛，

扛著鋤頭，跟隨許行到滕國。陳相在滕

國見到孟子。孟子主張應該顯示社會身

分的差異，而陳相則述說許行的思想，

主張賢者應該與民眾一樣，自己耕作、

自己煮飯。不應該自己不耕作，而依賴

農民的收穫生活。許行的思想是主張天

下皆農。日本江戶幕府時期的反封建思

想家安藤昌益在著作「自然真營道」中

也主張人人都應該耕作。其實，安藤昌

益的想法是抄襲許行的思想。許行站在

農本主義的立場，期望實現農村共同體

的烏托邦。這也是期望抑止文明發達的

想法。

儒家認為社會身分的高低應該與財富的

消費量呈正比例。統治階層使用華麗的

宅邸、馬車、衣服、器物等才能明確顯

示出社會身分的差異，這樣才能維持文

明社會禮的秩序。而且儒家認為統治階

層使用華麗的裝飾，所需要的資源，自

然界會充分供應。這種想法一方面顯示

儒家不關心自然，一方面也顯示儒家對

自然與人類的關係持樂觀態度。儒家的

立場是對文明的高度發展持全面肯定的

態度。

與此相反的，墨家認為人類從自然界取

出的財富總量絕對不夠保障所有人類的

生存。因此墨家主張徹底重視實用性，

節約財富，並且勤奮工作，增加生產財

富。

儒家的思想，除去基於封建制禮的秩序，

可說是現代資本主義的前驅。有才能的

人，有更多的收入，過著豪奢的生活。

沒有才能的人，收入很少，過著貧困的

生活。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創業，至於能

否成功，完全看他本人的才幹。這是自

由主義經濟基本的發想。

根據這樣的想法， 有更多的收入，過著

豪奢的生活的人，就是擁有才能，在社

會上擔任指導地位的人。住在寬敞、豪

華住宅的人，比住在狹窄公寓的人，還

要卓越。開排氣量3000CC汽車的人，

比開排氣量1500千CC汽車的人，還要

優秀。從頭到腳都配戴名牌精品的人，

比身上沒有任何名牌精品的人，還要

了不起。會讓人產生這樣的錯覺。

就這樣，賺更多錢，消費更多財富的人，

是傑出的人，賺很少錢，消費很少財富

的人，不是傑出的人，

這種想法與儒家非常相似，也是現代自

由主義經濟制度中根深柢固的想法。一

般人都希望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傑出

的人，所以人人都競相消費更多財富。

資本主義經濟制度，要求不斷擴大消費

量，以持續經濟成長。消費擴大就會讓

景氣上升這種價值觀深入人心。但是，

持續這樣的價值觀與這樣的生活方式，

我們的現代文明能夠持續多久？

儒家思想形成的時代，像現在的環境問

題還不明顯，資源的枯竭問題也不明顯，

所以儒家才不關心自然界，對文明、自

然、人類的關係，才能夠持有樂觀主義

的態度。然而，生存在現代的我們，恐

怕無法繼續持有這種樂觀主義的態度吧！

我們應該反省過去的生活方式，改變以

奢侈為自豪的想法，節約財富，減少自

然界的負擔，過著簡樸的生活。這個時

候，墨家的思想提供給我們一個典範。

評價人物的基準變成能夠貢獻社會多少？

能夠節省財富的浪費多少？能夠增加生

產財富多少？不過，像螞蟻一樣辛勤工

作，而不像螽斯一樣整天唱歌，一般人

恐怕也很難贊同這樣無趣的生活。

那麼，像道家一樣，拒絕文明，與自然

和諧相處的生活方式如何呢？

如果要實踐道家的生活方式，必須先覺

悟，即使遭受自然災害的襲擊，或沒有

得到高度的醫療而喪命，也比被文明毒

害，心靈生病，精神崩潰，還要好。

這時候，人生的價值不在物質的繁榮、

感覺的快樂，而變成靈魂的平安。但是

對大多數人而言，滿足物質的慾望，享

受感覺的快樂，這種形式的幸福比較容

易理解。能夠感覺靈魂平安的人屬於少

數的例外。

儒家、墨家、道家各有長短，要選擇哪

一種是個難題。

（全文完）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