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的國家（4）

台灣於1887年從福建分離出來，成為

獨立的一省，劉銘傳任第一任巡撫。這

項任命等於給劉銘傳一個專屬的侯國。

海水寬廣，皇帝及朝廷的干預又十分遙

遠，劉銘傳現在可以將他的理念「建立

現代化的儒教國家」付諸實行了。他開

始如帝王般巡視他的帝國，他得到一個

結論：台灣的首都設錯地方了。自從荷

蘭人時代，台灣的行政首府就一直設在

遙遠南部的熱蘭遮城（台南）。他決定

將位於基隆與淡水之間，現有的小城及貿易中心----台北擴建為首都。

1887年，全中國第一盞電燈在台北街頭

亮起，作為劉銘傳施行現代化的表徵。

可是街燈亮了一陣子後，因為維持費用太高，只好將電源切斷，只留下巡撫衙

門外的燈持續亮著。

劉銘傳甚至在1887年購買一艘可鋪設

海底電纜的蒸汽船，在台南與澎湖間鋪

設海底電纜。澎湖進一步與福州連結，

時值1888年，台灣與中國終於首度能夠

即時通訊。

劉銘傳要藉著建造最現代化的交通工具：

鐵路，將台灣拉進19世紀。當時連中國

都還沒有人知道鐵路，遑論台灣。

建造鐵路最難克服的是台灣居民篤信風

水，在風水的觀念下，人對土地的任何

破壞，對相關人士的運勢都會造成影響。

劉銘傳深知若要從台北建一條鐵路到基

隆，就得在丘陵挖出山路，鑿通山洞，

通過一些人的祖墳，且勢必引起公憤，

但他還是堅決付諸執行。但是官兵們公

開接受地主的賄賂，不喜歡鐵路經過他

家土地的地主會來行賄，官員們收賄後

就擅改路線。食髓知味後，他們進一步

擴大收賄的機會。他們發現，只要將鐵

路線畫住某個富人家的祖墳，對方就會

抱著錢來請求改道。於是一條鐵路線被

改得亂七八糟，出現許多危險大轉彎的

地段。

不過儘管有許多缺失，火車還是在1891

年10月正式通車，由基隆到台北，路程

共20哩；兩年後又增加20哩，一路通

到新竹。

劉銘傳在台灣力行現代化的措施，引起

了大陸許多參與維新運動的知識分子的

注意。這些知識分子開始離開那個令自

由思想者無法有任何作為、並且充滿危

險的中國大陸，移入對改革者友善的台

灣。這些移入的知識分子後來在短命的

台灣民主國的建立過程中扮演催生的角

色。

劉銘傳在任的6年內，台灣的中國移民

圈沒有任何嚴重的民變發生。在台灣史

上，這是少有的現象。

劉銘傳於1885年，抵台後不久，立即征

討原住民。他之所以視征討原住民為當

務之急乃基於下列幾點理由：不肯被同

化的原住民，其存在對現代化會是一個

阻力；原住民佔有西部平原大片沃土卻

不加開發，使米和糖的生產量受限；宗

族間的械鬥往往肇因於土地的短缺，因

此由原住民手中釋放一些土地出來，將

可減少內部鬥爭的壓力。

劉銘傳也提供原住民一個誘因：凡是從

事耕作的原住民，每個月可以收到價值

等於一個墨西哥銀元的米，條件是他們

必須停止殺害漢人，一些原住民同意了。

但是仍有不肯屈服的原住民，逃往更高

的山區。

漢人殺害原住民後，對待原住民的屍體

非常殘酷。原住民的屍體被漢人剖開，

分而食之。腎臟、肝臟、心臟及腳底的

肉被視為最上等，通常切成小塊，煮湯

吃。原住民的肉在台灣的市場上公開販

賣，甚至賣到廈門去。

劉銘傳留下的台灣巡撫職缺，1891年由

邵友濂接任，歷史學家提起邵友濂，大

多不甚了了，僅知的有限訊息也以負面

居多。一般而言，他被歸類為毫無作為、

好逸惡勞、對承續劉銘傳的改革志業毫

無興趣的人，但這些特質無疑就是朝廷

那些人會挑選他出來擔任這個職位的原

因。1894年，朝廷命他加強台灣的戰備能力，以預防日本人入侵。他用很便宜

的價格買了一堆老舊無用的武器。不過

他倒是請求朝廷派來兩位深受敬重的大

將：福建水師提督楊岐珍，以及領導清

兵對抗法軍，戰功彪炳的黑旗軍大將劉

永福。

台灣民主國只短暫的存活了5個月，由

1895年5月23日至10月21日止。

甲午戰爭尚未結束，謠言已經不逕而走，

說日本想要台灣及澎湖作為戰利品。這

個謠言令台灣十分緊張，官員及學者合

組一個遊說團到北京，請求朝廷不要將

台灣交給日本。但是，4月17日，馬關

條約簽訂，中國將台灣及澎湖永久割讓

給日本。

兩天後，條約內容被送到台灣巡撫唐景

崧手裡。電報上告訴他，兩個月內須將

台灣移交給日本。但是不想當日本子民

的台灣人，有兩年的過渡期，在這期間可以帶著財產搬去中國大陸，留下來的

台灣人，就要有當日本子民的準備。電

報上要求唐景崧向島民宣布這個消息。

他宣布之後，民怒沸騰不已，陳情書如潮水般湧入衙門，要求他上書朝廷，請

朝廷千萬不能批准馬關條約。

就在馬關條約簽訂不久，丘逢甲出來領

導台灣人，對北京政府棄台的行為，以及日本即將抵台的事實公開表達憤怒。

丘逢甲，客家人，他的家族1680年代就

由廣東來台開墾，是彰化地區的大地主。

當丘逢甲宣稱，根據國際法，台灣人應該有透過公民投票決定自己前途的權利

時，唐景崧將備忘錄送了一份給北京。

但是唐景崧開始覺得丘逢甲在領導台灣

人抗日方面的聲望已經超出他的掌控，並威脅到他的威信。

唐景崧決定採取的是政治家眼見自己跟

不上潮流時常用的手段----他跳到隊伍

最前面，變得跟他的對手一樣激進，他

開始跟丘逢甲一樣，提倡台灣人民自決、

獨立。

當時主張自治者背後的一個想法是：若

一些歐洲強權能因此承認台灣是一個小

小的、脆弱的獨立國家，就會幫助台灣

對抗日本。但是沒有一個主要的強權願

意認台灣民主國。

丘逢甲跟一群鄉紳代表一起到衙門拜會

唐景崧，要求他宣布台灣獨立，並施壓

他要接任總統一職。唐景崧贊同宣布台

灣獨立，但拒絕擔任總統，顯然害怕當

上傀儡，實際權力由丘逢甲在幕後操控。

丘逢甲與他的支持者掌控全局，利用唐

景崧衙門的電報機，以「全台紳民」的

名義發一封短電給北京：「台灣紳民，

義不臣倭，願為島國，永載聖清」。

電文甚短，只16字，其中最值得玩味

的是「永載聖清」，意味著台灣不是真

的追求主權獨立，而是想與中國維持一

個鬆散的關係，譬如半獨立或是在中國

治下的一個自治區等。換句話說，一國

兩制。

繼發出短電之後，丘逢甲與他的支持者

又發了一份更詳細的電文，說經大眾堅

持，唐景崧仍將擔任台灣最高行政長官，

黑旗軍統帥劉永福將待在南部領導防衛

軍。北京對這些電文內容甚感不悅，擔

心台灣的抗日行動會危及中國在馬關條

約中好不容易要回來的唯一地區----日

本在列強干預下，答應歸還它所佔領的

遼東半島。假如清廷不將台灣交給日本，

日本很可能就不歸還遼東半島了。

中國派代表與日本辦理台灣的交接工作，

他抵達台灣時，因為上岸太過危險，就

直接在海上、日本軍艦上舉行交接儀式。

在這期間，唐景崧仔細評估獨立宣言發

布的後果以及接任總統位置可能帶來的

益處。他決定接受台灣民主國總統的位

置。兩天後，台灣民主國在台北宣布成

立，成立宣言如下：

日本欺凌中國，索台灣一島，台民兩次

電奏，勢難挽回。知倭奴不日即將攻入。

吾等如甘受，則吾土吾鄉歸夷狄所有；

如不甘受，防備不足故，勢難長期持續。

屢與列強折衝，無人肯援，台民唯有自

主。

台民願人人戰死而失台，決不願拱手而

讓台。台民公議自立為民主之國，決定

國務由公民公選官吏營運。為達此計畫

且抵抗倭奴侵略，新政府機構中樞必須

有人主持，確保鄉里和平。夙敬仰巡撫

承宣布政使唐景崧，會議決定推舉為台

灣民主國總統。

5月29日，樺山資紀率領日本近衛師團

在澳底登陸，於6月1日抵達基隆。守

軍最大的問題在於不論裝備或訓練都無

法與配備精良、訓練嚴謹的日本兵相比。

唐景崧在6月5日帶著家人前往淡水，

搭上一艘德國船開溜了，航向福州。

（待續）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