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東看得到世界（10）
選民為何選擇伊斯蘭政黨？
第一，伊斯蘭政黨代替政府發揮政府的機能。
當民眾貧困、生病、失業時，本來政府應該
採取福利厚生政策，但是，政府無法發揮機
能時，民眾要依靠誰？還有，因為戰爭與政
權顛覆，過去的價值觀被否定，民眾信任的
社會秩序與法律崩潰時，到哪裡尋求規範呢？
提供這些的是伊斯蘭。伊斯蘭組織透過宗教
網絡，進行慈善活動。募集捐款，建設醫院、
孤兒院、學校。提供免費食物與住宿處給窮
人。
15年前，我住在埃及時，附近有穆斯林兄弟
會經營的醫院。許多庶民到醫院看病。他們
告訴我：「到國立醫院看病，必須等很
久，醫生看診時間也很短。私立醫院又很昂
貴，根本看不起。穆斯林兄弟會的醫院又便
宜，醫生看診時間也很長。」
此外，戰爭頻繁發生，必須有面對死亡的世
界觀。為何父親、丈夫、兒子必須死亡？過
去的價值觀瓦解時，只有宗教能夠治療遺族
的受傷心靈。
1990年，伊拉克侵略科威特時，伊拉克軍把
在科威特搶來的東西，在伊拉克廉價賣出。
伊拉克什葉派宗教權威就下令不准賣出搶來
的東西。
就這樣，當政府無法發揮機能時，伊斯蘭教
就會代替政府發揮政府的機能。有時候，伊
斯蘭教對社會的影響力還會凌駕政府。所以
對世俗的政權而言，伊斯蘭政黨是一大威脅。
因此政府就會徹底鎮壓伊斯蘭政黨。
伊斯蘭政黨有人氣的第二個原因是，既存
的政權或競爭政黨在施政上失敗。伊斯蘭政
黨的競爭政黨是主張政教分離的民族主義
政黨。
阿拉伯民族主義政黨於1950年代至1970年
代前半，以破竹之勢席捲阿拉伯世界。
1952年埃及的軍人納瑟推翻英國支持的王政，
後來不僅成為埃及總統，還倡導阿拉伯民族
主義，成為阿拉伯世界的英雄。
後來，其他阿拉伯各國的軍人也模仿納瑟，
發動民族主義革命。
但是這些政權長年執政，開始腐化、貪污，
喪失改革的動力。
灣岸戰爭時，阿拉伯分成兩邊，到底要站在
美國支援的科威特那邊？還是站在伊拉克那
邊？
1990年代之後，在美國主導下以色列與巴勒
斯坦解放組織的和平交涉，阿拉伯各政府只
能袖手旁觀。阿拉伯民族主義政權只會批判
美國與以色列，不會做有意義的事情。不只
此，實際上在經濟與軍事面還依賴美國。
與民族主義政權相比，得人心的是伊斯蘭政
黨。
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之中，有不少從政者將海
外的援助款中飽私囊。住民對民族主義政權
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失望，就轉而支持巴勒斯
坦解放組織的競爭對手哈瑪斯。
土耳其從1990年代後半起，伊斯蘭政黨就
成長。2002年之後，公正發展黨（AKP）成為
單獨執政黨。2008年，
公正發展黨的黨魁
艾爾段總理在以色列對加薩走廊發動攻擊時，
嚴厲批判以色列。不久，在瑞士召開的一場
國際會議，艾爾段總理聽了以色列總理的演
講後，憤而離席。阿拉伯人從電視上看到非
阿拉伯的土耳其總理演出的這一幕，覺得大
快人心。
美國研究者對阿拉伯人實行輿論調查，在
「除了自己國家的領導者之外，你最崇拜
誰？」的問題，2009年時最多的是艾爾段總
理。
2003年，伊拉克戰爭結束後，過去被壓抑的
什葉派抬頭。不僅是政治，由於政權改變，
以前被禁止的宗教性祭禮與遊行都解禁。其
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年輕人的力量。以前在海
珊政權的壓迫下，不敢出聲的年輕人開始行
動。其中尤其值得注目的是「薩德爾潮流」。
薩德爾是過去被海珊政權殺害的什葉派著名
宗教學者的兒子。
（待續）
2019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從中東看得到世界（9）
日本人通常認為民族主義是右翼。可是阿拉
伯各國卻不同，民族主義通常採取左派路線。
這裡的左派路線是指在經濟政策上實施社會
主義，在外交政策上實施親蘇政策。為何會
如此？
阿拉伯各國的民族主義政權是反抗西方殖民
支配而成立。因此他們不可能接受英、法
的經濟援助。美國則支持以色列。結果，他
們只好尋求蘇聯的經濟援助。就這樣，1950
年代之後，民族主義政權左傾化。
埃及的穆巴拉克政權垮台之後，2011年，
舉辦議會選舉，以選出新政府。穆斯林兄弟
會組成的自由公正黨贏得半數席次。
穆斯林兄弟會是一位師範學校的教師哈桑.
班納以「回到伊斯蘭的原典！」「治療伊斯
蘭社會的病狀」為口號而創立。穆斯林兄弟
會後來成為遜尼派世界伊斯蘭運動的出發點。
2015年的總統選舉，自由公正黨的黨魁塞西
勝選。但是，塞西卻於1年後垮台。誰反對
他？首先是軍方。接著是反對伊斯蘭主義的
人。也就是共產主義者以及左派人物、重視
個人自由的自由派、民族主義者。還有，女
性擔心伊斯蘭主義如果崛起，會被強迫戴頭
巾與圍面紗。
沒有自由的民主主義比較好？還是沒有民主
主義的自由比較好？
這是民主主義具有的本質問題。因為民主化，
而能夠自由活動的勢力（例如伊斯蘭政黨），
侵害個人自由時，怎麼辦？這是歷史不斷
出現的問題。最典型的例子是在德國威瑪共
和政之下，納粹崛起。在最民主的威瑪憲法
之下，納粹在選舉中獲勝。民主的憲法允許
納粹極權主義出現，結果侵略周邊國家、屠
殺猶太人。
1990年阿爾及利亞的地方議會選舉，伊斯蘭
救國戰線獲勝。阿爾及利亞的軍方不滿這樣
的選舉結果，就發動軍事政變，否定選舉
制度。這時，歐美各國認為伊斯蘭主義勢力
獲得政權時、就會否定民主主義。這個想法
是認定伊斯蘭主義與民主主義是水火不容。
杭亭頓也認為伊斯蘭反對民主主義。這種
傾向在911事件後的美國更明顯。西歐各國
也更認定「伊斯蘭=恐怖攻擊」。
然而，主張伊斯蘭主義的人真的反對民主主
義嗎？許多伊斯蘭主義的組織，並不是一開
始就訴諸暴力，最初是遭受政府或外國勢力
的鎮壓，在瀕臨崩潰之際，為了對抗才暴力
化。
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在阿拉伯民族主義政黨
之下，被禁止政治活動，領導者被逮捕、處死
刑。因此為了對抗，只有訴諸暴力一途。
不過，即使被鎮壓，訴諸暴力的在伊斯蘭
主義中只是少數派。伊斯蘭主義的主流派，
不斷適應、妥協，採取合法活動。
結果，1990年代各國採取中道路線的伊斯蘭
政黨參加民主主義制度。透過選舉，擴大勢
力，或者取得政權的伊斯蘭政黨越來越多。
最典型的例子是黎巴嫩的伊斯蘭主義組織
真主黨。真主黨不斷攻擊以色列，因此歐美
各國認定真主黨是恐怖組織。真主黨於1982
年成立。這年，以色列攻擊黎巴，造成極大
損傷。因此，真主黨是為了對抗以色列的暴
力而成立。但是，真主黨在黎巴嫩內戰結束
後，參加國政。2005年獲得議會14議席。
同樣的例子是巴勒斯坦的哈瑪斯。哈瑪斯是
1987年成立的對抗以色列的武裝組織。
1993年，巴勒斯坦與以色列簽訂奧斯陸協約，
在巴勒斯坦的自治區選舉評議會。在第二次
評議會的選舉，哈瑪斯獲得過半數，成為執
政黨。
（待續）
2019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從中東看得到世界（8）
有時候，更直接地，減少自己以外的民族、
宗派的人口就好了。這樣子，選舉時自己的
民族、宗派當選的機率就很高。於是就會發
生民族大屠殺或強迫移居（理州註：好在台
灣沒有這樣！但是偶爾也會聽到深綠選民說：
外省豬，滾回大陸！）
因此發生民主選舉反而助長民族對立與宗派
對立的現象。這不只是伊拉克，南斯拉夫與
阿富汗也是如此。如果認同感政治一旦固定，
就很難翻轉。有人認為，既然如此，乾脆將
政府的重要職位與議員數目，按照民族、
宗派的比例分配好了，這樣就能夠確保少數
派的意見與權利。例如，什葉派的住民是人
口的6成，遜尼派是4成，議員也是什葉派
6成，遜尼派是4成。這種想法稱為「多極
共存型民主主義」。這樣或許會安定，但是
就無法發展出超越民族、宗派，統合國民的
體制。
伊拉克戰爭後，中東的特徵不只是宗派的
對立，伊斯蘭教影響各國政治非常大。21
世紀之後，除了伊拉克，陸續出現標榜伊斯
蘭主義的政黨成為執政黨的國家。突尼西亞
與埃及在政權顛覆之後，最初成立的政權就
是伊斯蘭政權。
土耳其也於2002年起，由主張伊斯蘭主義的
公正發展黨執政。
伊斯蘭主義主張以伊斯蘭教作為統治國家的
主軸。有人或許會認為只要是伊斯蘭教徒，
當然會主張伊斯蘭教。但是，即使是伊斯蘭
教徒，或許他會認為政治與宗教應該分開；
即使是虔誠的伊斯蘭教徒，或許他會認為
信仰是個人的事，政府不應該干涉。信仰
伊斯蘭教與支持伊斯蘭主義是兩回事。
伊斯蘭教徒佔世界人口5分之1，其中有
自己自願信仰伊斯蘭教，大半是因為父親是
伊斯蘭教徒，所以自己也自然成為伊斯蘭教
徒。有些人雖然出生在伊斯蘭教家庭，但是
完全沒有伊斯蘭教知識。
有一位在英國留學的埃及女學生自我介紹時
說：「我偶爾出生在埃及一個伊斯蘭教徒雙
親的家庭，現在在倫敦大學讀書。」意思是
說，她成為伊斯蘭教徒被非自願，但是要成
為什麼樣的伊斯蘭教徒，則是她能夠決定的。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中東各國的國家理念
不是基於國民或民族，而是基於宗教。19世
紀至20世紀的中東知識分子強烈懷疑，為
何中東會輸給西歐列強？為何擁有優秀文明
的伊斯蘭世界會落後於西歐呢？開始展開爭
論。這就像幕末日本，尊皇攘夷派、討幕派、
開國派，為了國家的未來而爭論不休一樣。
有些人認為依循伊斯蘭的奧斯曼帝國太封建，
應該建設成西歐型的國家，宗教與政治必須
分離。也有些人認為伊斯蘭喪失了原先的
教義而僵硬化，所以伊斯蘭世界必須先實施
改革才行。
前者傾向民族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
後者產生伊斯蘭主義。不過，民族主義和左
派對伊斯蘭有各式各樣的看法。許多主張
共產主義的人認為應該否定宗教，完全改成
世俗主義。另一方面，有些民族主義者認為
伊斯蘭與民族性關係密切，無法切割。
什葉派與遜尼派都有伊斯蘭主義。瓦哈比教
派、阿富汗的塔利班強迫女性用臉巾遮蓋整
個頭。伊朗的女性只遮蓋頭髮，不太遮蓋臉。
而且伊朗的女性可以開車，還可以擔任計程
車司機。但是在瓦哈比教派的沙烏地阿拉伯，
女性不可以開車，
近代之後，中東各國的主流政治思想有民族
主義、社會主義，以及伊斯蘭主義。前者認
為宗教應該與政治分離。後者認為建設伊斯
蘭國家最終的目標是伊斯蘭主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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