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豪列傳（4）

司馬遷之後，寫「漢書」的班固，寫到途中，

就因為叛逆罪被捕下獄，而在監獄中去世。

「三國志」的作者陳壽，屢遭譴黜。「後漢

書」的作者范曄因政變失敗而被處死。許多

傑出的歷史家為何都如此不幸呢？換言之，

被稱為「四史」的「史記」、「漢書」、

「後漢書」、「三國志」的作者都是不幸的

歷史家。只憑一個人寫出不朽的歷史書，必

須擁有堅強的意志力才行。

（孔融）

曹操不僅是政治家、軍事家，也是中國文學

史上最初的詩人。曹操的身邊聚集了「建安

七子」，形成炫爛的文學沙龍。曹操的兩個

兒子曹丕與曹植也是這個文學沙龍的重要成

員。「建安」是漢獻帝的年號。「建安七子」

是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

劉楨。「建安七子」這個名稱是來自於曹丕

寫的「典論論文」。

孔融在「建安七子」裡年齡最長，生涯也很

曲折離奇。孔融是孔子第20代子孫。

「世說新語」中有一段軼聞如下：

孔融10歲時，父親帶他去洛陽。當時擔任

司隸校尉的李元禮名聲很高。只有親戚才能

進入李元禮的宅邸。孔融來到李元禮的宅邸，

對門口警衛說：「我是李元禮的親戚，讓我

進去。」孔融進去後暫時坐在涼椅上，李元

禮走過來問他：「聽說你是我的親戚關係？」

孔融回答道：「我的祖先孔子曾經去請教你

的祖先老子，所以我與你代代互通情誼。」

李元禮覺得這個孩子雖然年幼，卻富有機智。

這時候太中大夫陳韙抵達，李元禮就告訴陳

韙，孔融富有機智的事情。陳韙說：「小時了

了，大未必佳。」孔融就對陳韙說：「想必

你一定小時了了。」陳韙聽了非常尷尬。

東漢末年，宦官跋扈，清流派知識分子與

宦官嚴重對立。宦官就發動第一次黨錮之禁，

將許多清流派知識分子逮捕，處死。這個時

候，李元禮雖然被逮捕，卻沒被處死。但是，

3年後，宦官發動第二次黨錮之禁，李元禮

被處死了。第二次黨錮之禁時，殘存的清流

派知識分子逃亡到中國各地。一位清流派知

識分子張儉逃到孔融的哥哥孔褒家。但是

孔褒不在，17歲的孔融就讓張儉住宿。不久，

事情敗露，張儉雖然逃走，孔褒、孔融兄弟

卻因為窩藏政治犯而被逮捕、下獄。這時候，

孔融說：「窩藏政治犯的是我，請懲罰我一

個人。」 孔褒說：「張儉是來找我的，請懲

罰我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官員就問他

們的母親。母親說：「家裡的事由長者負責，

請懲罰我一個人。」無法下決定的官員就

上奏朝廷，結果，朝廷下詔懲罰孔褒。

經過這件事，孔融的名聲更加響亮。不久，

司徒楊賜請孔融進入官界，進入官界的孔融

大力打擊宦官。

西元184年，爆發「黃巾亂」，朝廷解除

黨錮之禁，釋放獄中的清流派知識分子。

西元189年，靈帝去世，年幼的少帝繼位。

少帝的叔父何進掌握實權。何進與司隸校尉

袁紹聯手計劃掃除宦官，可是事跡敗露，何

進被宦官殺害。袁紹立刻率軍闖入宮中，殺

死超過2千名宦官。計劃政變的時候，何進

請求以涼州韋根據地的董卓出兵協助。董卓

就率軍在宮中大混亂的時候，抵達洛陽。

董卓讓少帝退位，並讓異母帝獻帝即位，自

己掌握實權。這時候東漢已經名存實亡了。

之後就是袁紹、曹操等群雄割據的局面。

孔融不久被黃巾黨包圍，陷入危機，他向

劉備求救，而得以解除危機。後來，孔融

待在城裡時，被袁紹的兒子袁譚率軍包圍，

在長期被包圍的時候，孔融仍然處之泰然地

讀書，他是十分重視自己形象的人，最討厭

露出醜態。

（待續）

2018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中國文豪列傳（3）

司馬遷為何大膽在漢武帝面前為李陵辯護呢？

第一，司馬遷判斷錯誤。他以為他跟在漢武

帝身邊很久，相當了解漢武帝的個性，漢武

帝應該可以接受他為李陵辯護。

漢武帝的確是一位偉大的皇帝。16歲就即位

的他，李陵事件發生時，已經58歲了。由於

太長期擔任皇帝，這時候已經開始出現弊害。

他沉迷於神仙思想與奢侈生活，已經開始失

去判斷力。司馬遷或許沒有看出年老的漢武

帝已經不是一位偉大的皇帝。

第二，司馬遷從小接受成為歷史家的英才教

育，人生一帆風順，從來沒有遭受嚴重的挫

折。他不了解對掌權者要獻媚討好、百般奉

承的宮廷文化。

對遭受恥辱的宮刑，仍舊選擇活下去的司馬

遷而言，完成「史記」，已經不是完成父親

交代的使命，而是他自己存在的理由。

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如此寫道：

「昔西伯拘麥里，演周易；孔子戹陳蔡，作

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

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

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墳；詩三百

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

所郁結，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

者。」

父親司馬談原本想繼續寫春秋之後的歷史，

司馬遷卻超越父親的意圖，從歷史的始源

開始著筆。

「史記」130篇，分成5個部分。12卷的

「本紀」是記載各時代的權力者。從記載太

古五位聖天子的「五帝本紀」，到記載漢武

帝的「孝武本紀」。10卷的「表」是分裂

國家時代各國家間關係的對照表。8卷的

「書」是記載音樂、天文等文化與制度的

歷史。30卷的「世家」是記載諸侯的系譜。

70卷的「列傳」是記載特殊個人的生

涯。從「本紀」到「列傳」這5個部分，最

有趣的是最後的「列傳」。從與權力者有密

切關係的政治人物、軍事家、學者，到與權

力者對抗的恐怖份子、俠客，以及與權力者

沒有關係的商人。

「史記」沒有採用編年體，而是採用司馬遷

自己發明的「紀傳體」。「史記」之後所

編篡的「正史」是斷代史（只記載一個王朝

的歷史），與「史記」是通史（記載從太古

到漢朝的歷史）不同，但是記述的方式卻

模仿「史記」，是「紀傳體」。

司馬遷被漢武帝處以恥辱的宮刑，因此他

在「史記」許多地方都對漢武帝展開暗暗的，

但卻是強烈的批判。例如，獲得漢武帝的信

任而高升的丞相公孫弘，司馬遷在「平津侯

列傳」中如此對公孫弘批判道：「公孫弘表

面寬大，內心卻殘忍，對與自己合不來的

人，表面親切，卻在暗中報復。」司馬遷其

實是在批判重用如此卑鄙小人的漢武帝。

此外，司馬遷在「封禪書」中所描述的漢武

帝，成為神仙思想的俘虜，任方士操弄，非

常滑稽，一點都沒有偉大皇帝的模樣。司馬

遷如此用筆來報復漢武帝，真是令人驚嘆

的執念。

司馬遷遭受宮刑2年後，就被釋放出獄。不

久就被任命為中書令，再度回到漢武帝身邊

服務。當時的中書令，通常由宦官擔任，司

馬遷被剝奪太史令職務，卻被任命為宦官才

擔任的中書令，他的屈辱與憤怒越來越強烈。

漢武帝居然會將這樣滿懷怨恨的司馬遷放在

身邊，神經未免太大條了吧！當然，司馬遷

一定小心翼翼不讓自己滿懷怨恨的心思使漢

武帝發現。漢武帝是沒有發現司馬遷的敵意，

或者發現了司馬遷的敵意，卻不在乎，無論

哪一種，都是絕對權力者驚人的傲慢。

西元前90年，司馬遷60歲時，終於完成了

「史記」。這時是他的宿敵漢武帝去世後的

翌年。

（待續）

2018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

中國文豪列傳（2）

司馬遷結束2年多的大旅行之後，於西元前

124年，22歲時，被任命為郎中。35歲時，

漢武帝命令他遠征現在的四川省。司馬遷

利用這個機會，前往第一次旅行時沒有去的

中國西南部，增長見聞。

西元前110年，司馬遷結束第二次旅行後，

父親司馬談卻生重病。這年，漢武帝在泰山

舉行封禪（祭祀天地之神）。西元前219年，

秦始皇也舉行封禪。之後100多年就沒有皇

帝舉行封禪。司馬談渴望漢武帝舉行封禪

時，自己能躬逢其盛，便跟著漢武帝到泰山。

然而，司馬談來到洛陽附近時卻病倒了，無

法參加封禪儀式。結束旅行後的司馬遷立刻

前往司馬談身邊。即將去世的司馬談對兒子

說：「我死後，你一定會被任命為太史

令。你成為太史令後，希望你能完成我想寫

的歷史書。」這時候，司馬遷36歲。

司馬談去世後，司馬遷前往泰山，參加封禪

儀式。之後，漢武帝並沒有立即回長安，而

是北上到萬里長城東北，然後往西到達現在

的內蒙古自治區，然後才回長安。司馬遷

這時也跟著漢武帝旅行。這是他的第三次旅

行。可說走遍了中國東西南北。司馬遷還沒

成為歷史家之前，已經成為大旅行家了。

西元前108年，司馬遷38歲時，被任命為

太史令。之後，他活用太史令的職權，盡情

閱讀宮廷圖書館密藏的舊紀錄與文獻，但是

一直無法執筆寫父親交代的歷史書。因為

漢武帝命令他製作新的曆。經過一番努力，

司馬遷終於完成新的曆「太初曆」。完成

「太初曆」之後，司馬遷終於可以開始執筆

寫父親交代的歷史書。這時候，司馬遷42歲。

然而，5年後的西元前99年，司馬遷跌入人

生的最谷底，發生了所謂的「李陵之禍」。

漢朝成立之初，就盡量避免與匈奴發生武力

對決，採取懷柔政策。但是當穩固了強力

的國家體制之後，漢武帝改為採取積極政策，

經常出兵攻擊匈奴。主導對匈奴戰鬥的是

衛青與霍去病，他們連戰連勝。可是衛青與

霍去病去世後，漢朝就很難戰勝匈奴了。

這個時候發生李陵事件。

李陵的祖父李廣，射箭神準，李廣到老齡

為止，與匈奴交戰超過70次，獲得輝煌的

戰果。然而西元前119年，與匈奴交戰時，

因為作戰失誤，在軍中自刎。祖父李廣死後

20年，孫子李陵與匈奴交戰時，也碰到極大

的危機。李陵率領5千士兵，要探尋匈奴的

動靜，卻被8萬匈奴兵包圍。李陵寡不敵眾，

最後向匈奴投降了。這個消息傳到長安後，

漢武帝既失望又憤怒。朝廷眾臣也見風轉舵

紛紛非難李陵。然而，司馬遷在俠義心的驅

使下，卻在漢武帝的面前勇敢為李陵辯護。

司馬遷如此說道：「李陵平常有好東西都會

和部下分享。這次他雖然敗北而被匈奴俘

虜，但是他過去立下的功勞足以彌補這次

的敗北之罪。」

漢武帝聽完司馬遷為李陵的辯護後，非常憤

怒。漢武帝認為司馬遷在暗中誣告李廣利

沒有援助李陵，導致李陵孤立無援。李廣利

是漢武帝最寵愛的李夫人的哥哥。於是，漢

武帝以「誣告」的罪名，將司馬遷關入監牢，

第二年，西元前98年，將司馬遷處宮刑。

依照當時的法律規定，無論犯什麼罪，只要

繳納一定的金額，就可以減輕罪刑。然而，

司馬遷卻沒有錢，親戚友人也不援助他，他

不得不接受宮刑。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

如此寫道：「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

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

也，而文采不表於後也。」

任安是司馬遷的朋友。西元前93年，漢武

帝的後繼者戾太子與他的母親衛皇后企圖

發動政變，任安受到牽連，被判死刑。司馬遷

寫「報任安書」給正在監獄中等待死刑的

任安。

（待續）

2018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