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探微（6）

（Kartini）

印尼的民族覺醒大功臣是貴族的女兒拉登阿玉（ Kartini 1879-

1904）。拉登阿玉只活了25歲。但是她在生存中持續寫給當時殖民

地教育部長妻子的信，彙集出版，書名「從黑暗到光明」。這本書後

來深深地感動了許多民族主義者。

拉登阿玉深覺爪哇很落後，而殖民者荷蘭人又很瞧不起爪哇人，認為

「爪哇人根本不算是人類︕」所以無法期待荷蘭人會改革。1902年，

拉登阿玉設立女子學校時，她寫信給援助她的殖民地教育部長妻子，

她如此寫道：「我不想讓學生成為半歐洲人或荷蘭式的爪哇人。我的

教育目的，首先是讓學生成為純粹的爪哇人。熱愛鄉土與民族，以鄉

土與民族為榮。」

（西方中世紀的法理念）

「法」在西方中世紀占很重要的位置，法是道德，甚至是「神」，法

是永遠不變的正確秩序，不容許人為改變。

德意志中世紀有一句諺語：「衡平與習慣產生一切法。」在西方中世

紀，追根究柢，法就是古來的習慣法。法越古老，越強力。結果，最

古老的法才是唯一真正的法。而人們認為最古老的法就是神的法，所

以，改變法就是冒瀆神。人類能夠做的是「發現」法，讓法明確，以

及遵守法。人們認為當國王遵守法的時候，他是正當的國王，但是當

國王違反法的時候，他就成為暴君，喪失國王的資格。

在西方中世紀，人們認為所有的權利絕對不可侵犯，而且在不可侵性

上，所有的權利都一樣「重」。國王統治國家的權利，與農民對農地

的保有權，完全沒有輕重之分。

梅羅文加王朝（Merovingians）的初代國王率軍入侵高盧時，要求從

一所教會掠奪來的一個貴重壺當作自己的戰利品。全部的士兵都贊成，

只有一名士兵反對，國王不得不打退堂鼓。

（竹內好的佳文）

日本的中國通學者竹內好寫了一篇好文章「中國人的抗戰意識與日本

人的道德意識」。部份精彩內容如下：

林語堂於1939年寫了小說「Moment in Beijing」。日本在戰爭期間

出了三種翻譯本「北京歷日」、「北京之日」與「北京好日」。這本

小說出版後，在美國受到好評，所以日本人才競相翻譯。

這本小說分成三部分「道家的女兒們」、「庭院的悲劇」、「秋之

歌」。第一部寫義和團之後的事，第二部寫辛亥革命之後的事，第三

部寫五四運動之後的事。

林語堂在這本書中主要是控告日本國民的道德責任。日本出的三種翻

譯本都有嚴重的削除。我拿「北京好日」與原書對照，發覺幾乎是支

離破碎。由於當時是戰爭期間，這樣做是不得已，否則無法出版。林

語堂原本是要控告日本國民的道德責任，但是翻譯本嚴重削除後，反

而讓讀者有偽裝剛強、哭哭啼啼的感覺。

例如嚴重削除的部分有下列一段：

看日本人臉色的「冀東反共偽政權」對日本、朝鮮的走私者、麻藥販

賣者與浪人而言是樂園。

然而日本的一般民眾根本不曉得在中國走私麻藥販賣的問題。全世界

都曉得，只有日本不曉得。連張作霖被炸死事件與盧溝橋事件，日本

的一般民眾都以為是謠言。日本的一般民眾根本不曉得中國人有多憎

恨「東亞新秩序」與「王道」。

「每日新聞」有如下報導；

「日本為了籌措滿州的工作經費，並且為了減弱中國的抵抗力，允

許、鼓勵鴉片與麻藥的交易。鴉片與麻藥主要來自朝鮮，日本政府

在朝鮮京城經營製造鴉片與麻藥的工廠。波斯鴉片也輸入極東，日本

陸軍於1929年沒收超過1千萬盎司的鴉片，儲藏在台灣，這是將

來日本軍事行動的經費。……從朝鮮及其他地方輸入的鴉片在滿州精

製，運到世界各地。世界的白色麻藥有九成是出自日本人之手。」

林語堂小說的41章與42章幾乎都是在寫走私與麻藥，讀完那些內容，

才知道日本人本來就缺乏道德感覺，沒有世界市民的資格，這樣的作

者判斷是身為日本人的我，無法否認的。書中還提到在天津的中國人

小學旁有賣含麻藥的糖果。若這是事實，那這就是日本民族欠缺倫理

感覺的深層罪惡問題了。

中國的警察沒有逮捕日本人的權利，可是有時日本人變裝，因此會誤

捕。這時候，根據領事裁判權，中國必須把犯人交給日本。日本的領

事館警察以日本的國內法律並沒有禁止走私到中國為理由，釋放走私

的犯人。小說中的一位人物說：「這就是東亞新秩序，滿州就是如

此，這個東亞新秩序已經來倒了北京，這裡是妖魔鬼怪的世界，不

是人的世界。……日本商人的品質以及支那浪人的品質，自從岸田吟

香以來就退化了︕……有人說這次的戰爭是帝國主義的侵略戰爭，這種說法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其實是近代以前的掠奪戰爭，至少是偽裝

帝國主義的原始性掠奪，是雙種性格的特殊日本型。林語堂認為這次

的戰爭是野蠻人的侵入。林語堂認為道德低的民族無法長期征服道德

高的民族。即使一時成功，一定會自滅或同化。小說中的老人道教

徒說『有道德的可以將水變成銀，沒有道德的則是將銀變成水。』日

本國民的低道德讓侵略得以可能……日本人如果不能仔細注視鏡子

裡自己的野蠻模樣，並且抓住以自己的力量起死回生的契機，忍受這

個痛苦，就無法期望我們的子孫能夠加入世界市民。」

（雍正皇帝與乾隆皇帝）

康熙皇帝去世後，44歲的雍正皇帝（1678-1735）於1723年即位。雍

正之所以能當上皇帝，年羹堯是大功臣。但是功高震主，雍正皇帝視

年羹堯為眼中釘。1725年，雍正皇帝說年羹堯的上奏文中有錯誤之處，

很不敬，把年羹堯降調為杭州將軍，並且命令全國官員找出年羹堯的

過失，全國官員看 雍正皇帝有意整肅年羹堯，便很不客氣加油添醋

地羅列年羹堯的過失。結果，年羹堯被逮捕，送到北京。經過審判，

年羹堯有貪瀆等92條罪狀。年羹堯本人、其16歲以上的親戚全部被

判死刑，15歲以下的男子與其母、兒女、妻妾淪落為奴隸。

雍正皇帝還派特務監視反對者。當時的人相信到處都有雍正皇帝的特

務。有一則軼聞是這樣：

狀元王雲錦在元旦時，與親戚、朋友一起玩牌，突然一張牌失蹤，怎

麼都找不到。大家只好不玩牌，改喝酒。第二天，王雲錦到宮廷，雍

正皇帝問他：「昨晚做了什麼︖」王雲錦老實回答：「昨晚與親戚、

朋友一起玩牌。」雍正皇帝說：「你沒有說謊，不愧為是狀元。」接

著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牌，遞給王雲錦，王雲錦一看，正是昨晚失蹤的

那張牌。

康熙皇帝時，有一位讀書人呂留良，在著作中批評清朝是中國史上最

黑暗的時代。後來有一位讀書人曾靜讀了呂留良的著作，深受感動，

決定推翻清朝。當時的川陝總督岳鍾琪是岳飛的子孫。1729年，曾靜

寫了一封匿名信，叫人送去給岳鍾琪，希望他效法祖先岳飛，推翻清

朝。岳鍾琪嚇了一跳，假裝贊成，暗地裡查出匿名信是曾靜所寫，並

通報北京朝廷這件事。

雍正皇帝逮捕曾靜，送到北京，雍正皇帝並沒有殺曾靜，卻與他對話。

雍正皇帝說曾靜是小中國的民族主義，雍正皇帝則是大中國主義。現

在應該藉清朝的力量，超越只有漢人的狹窄國家觀念，讓滿州人、蒙

古人等團結在一起，實現新的大中國。漢人應該丟棄偏狹的民族主義，

正視新事實，結果雍正皇帝最後說服了單純的曾靜。後來雍正皇帝還

將他與曾靜的對話編輯成「大義覺迷錄」，大量印刷，頒布全國，宣

傳大中國主義的理論。雍正皇帝並且釋放曾靜。

清朝時候，文字獄盛行，例如統治者看見一首詩「千秋臣子心，一朝

日月天」，若將「日月」並排，就是一個「明」，這分明在懷念「明

朝」，所以不只是寫那首詩的作者，連他的家人都全部處死刑。

1735年，雍正皇帝在圓明園，突然感覺身體不適，當天半夜就去世。

由於事出突然，因此傳出謠言，是呂留良的孫女潛伏在宮中，刺殺了

雍正皇帝。雍正皇帝去世後，25歲的乾隆皇帝即位。

乾隆皇帝很奢侈，雍正皇帝時蓋了圓明園，乾隆皇帝想把它增建地更

富麗堂皇，讓圓明園不輸給法國的凡爾賽宮。乾隆皇帝知道西方有噴

水池這種東西，變希望圓明園也有噴水池。他請擅長繪畫的耶穌會傳

教士朗世寧設計，可是朗世寧雖然擅長繪畫，卻不會設計噴水池。朗

世寧便推薦另一位精通物理學的法國傳教士設計噴水池。這位法國傳

教士果然設計出噴水池。乾隆皇帝非常高興，又請他設計更別緻的噴

水池。這位法國傳教士果然又設計出12生肖動物像的噴水池。每二

個鐘頭就會從一隻動物的嘴噴出水來。既然有噴水池，就要有洋式建

築物才搭調。乾隆皇帝又請這位法國傳教士蓋了許多巴洛克式建築物。

這個富麗堂皇的圓明園可惜在1860年英法聯軍時，被士兵放火燒成

灰燼︕

1772年，乾隆皇帝下令編篡「四庫全書」，這個工程動員了300位學

者，花了約10年才完成。「四庫全書」有3萬數千冊，包括經（經

學）、史（歷史）、子（思想）、集（文學）四部分。

在編篡「四庫全書」時，也同時進行禁書。禁書包括反滿思想的著作、

說北方民族壞話的著作等，全部或一部分燒毀，或削除不適當的字句，

這樣的禁書約有3千種。

（寵臣和珅）

乾隆皇帝有一位 寵臣和珅，和珅頭腦機靈，所以深得乾隆皇帝寵愛。

乾隆皇帝還讓自己最喜歡的么女嫁給和珅的兒子。和珅與乾隆皇帝結

成親家後，權勢更大。清朝的最高政治機構是軍機處。軍機處的行政

首長是軍機大臣。和珅擔任軍機大臣長達20多年。可是，乾隆和珅

於1799年去世，享年89歲。嘉慶皇帝即位。乾隆皇帝去世後不到10

天，和珅就被逮捕入獄。和珅有20條大罪狀。許多大臣都主張判和珅

凌遲處死。可是嘉慶皇帝看在和珅是父親乾隆皇帝的寵臣面上，讓和

珅自殺，並沒收和珅所有的財產。和珅的財產有當鋪75家、銀號（現

在的銀行）42家、骨董店13家，還有無數的寶石、貴金屬製品、高

級毛皮、高貴藥（如朝鮮人參680多兩）、骨董等。換算成金額總共

為8億兩銀。清朝時的歲出為7千兩銀，8億兩銀就是國家歲出的10

倍以上。中日甲午戰爭後的馬關條約，清朝賠了日本2億兩銀。義和

團事件後，清朝賠了4億5千萬兩銀。和珅的財產比這些國家戰敗賠

款還多很多。

和珅雖然如此有錢，可是他很吝嗇。他擁有許多妾，可是每天都讓她

們吃稀飯。但是光憑吝嗇，絕對無法蓄積這麼多財富，和珅蓄積財富

的主要方法是收取賄賂。明朝的嚴嵩雖然也以收取賄賂聞名，卻遠不

及和珅。和珅除了擔任軍機大臣之外，還兼崇文門稅務監督。這是個

肥缺。凡是出入北京城的貨物，都要在此繳稅。然而他更大的收入是

全國官員對他的賄賂，而且金額很大。區區數萬兩銀，和珅看都不看。

此外，大家知道和珅喜歡將珍珠磨成粉服食，便爭相送和珅高級的珍

珠。市面上的珍珠價格因而高漲。

（衰弱的八旗兵）

嘉慶元年，白蓮教叛亂。嘉慶九年（1804年）白蓮教之亂終於結束。

鎮壓這場叛亂的主要是靠民間的義勇兵。八旗兵雖然也參加鎮壓，但

是八旗兵非常衰弱，他們常常佔領民家、茶房、酒家，大肆騷擾，被

綠營兵（由漢人組成）瞧不起。因此不久，八旗兵就被叫回北京了。

這是因為北京的八旗兵平時生活飽足、安逸，不知民間疾苦之故。他

們長期生活在北京，享受慣消費文化，早已喪失祖先的勇武精神。清

朝雖然規定滿州語為第一公用語，但是滿州人自己卻以漢語為日常用

語。

由八旗兵的衰弱，與一般滿州人的漢化，以及喪失祖先的勇武精神。

可以看出清朝已經逐漸走向衰敗之途。以鴉片戰爭為代表的西力東漸，

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待續）

贖罪者理州上 2015年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