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國的文明觀（2）

吳起擔任楚悼王的宰相，鎮壓國內的封

建貴族，實施中央集權。西元前381年，

楚悼王去世，貴族就聯合起來報復吳起，

在楚悼王屍體前射殺了吳起。但是，接

著即位的肅王，以在楚悼王屍體前射殺

吳起之罪，處罰所有的貴族。其中一位

貴族陽城君逃走。陽城君拜託好友墨家

的鉅子孟勝防衛他的采邑。可是墨家集

團卻敗給楚悼王的軍隊。這時候，孟勝

因為沒有盡到防衛好友陽城君的采邑，

而提案集體自殺。孟勝的弟子徐弱認為

這樣一來，墨者就會在世上絕滅，墨家

的理念也會隨之消滅，而勸諫孟勝。孟

勝卻認為如果現在苟活下來，墨家的

信用就會徹底喪失，只有以死贖罪，才

能維持墨家的信用，讓墨家的事業持續

下去。徐弱聽完後，打消自己的想法，

並且率先自刎。孟勝派遣兩位使者去通

知宋國田襄子，把鉅子之位讓給田襄子。

接著，剩下的180位墨者，與孟勝一起

自殺。兩位使者抵達宋國，通知完田襄

子，回到楚國後，也跟著自殺。

這個故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180位墨

者聽從鉅子的指示，毅然決然地選擇自

殺。無論是 打消自己的想法而率先自

刎的徐弱，或是完成使者的任務後，為

了不喪失墨家的信用，特地趕回楚國的

陽城自殺的兩位墨者，都可以看到為墨

家的理念而殉死的純粹忠誠心。

戰國末期，墨家與儒家並稱顯學，擁有

很大的勢力。但是秦帝國成立之後，墨

家突然在歷史上消失了，原因為何？

秦帝國統一天下之後，廢除封建制，採

用郡縣制。然而連朝廷內都有反對勢力

主張恢復封建制。於是推動郡縣制的丞

相李斯與秦始皇，為了根絕反對勢力，

就下令將民間的藏書焚毀。這個鎮壓的

對象當然也包含墨家思想。因為墨家主

張在封建體制下，各國和平共存，與推

動郡縣制的思想完全對立。

所以，秦帝國開始鎮壓思想之後，墨家

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停止一切思想活

動，設法保身延命；另一個是覺悟自己

可能會被處死，仍然堅持貫徹自己的信

念。以墨家激烈的體質來判斷，他們一

定選擇後者。這就是秦帝國成立之後，

墨家突然在歷史上消失的原因。

墨家對自然與文明的關係，持何種看法

呢？

在「墨子」非樂上篇中， 墨子指出人類

在自然界中與生俱有的裝備不如禽獸，

因此，為了活下去，必須集團生活，形

成社會，人為地生產物質才行。

墨子主張節省不必要的消費，來增加實

用的財富。但是人民本來就沒有餘力奢

侈、消費，因此墨子要求節省的對象是

統治階層。墨子還主張節省花在葬儀上

的費用，以及縮短服喪的期間。

墨家之所以主張節葬，是認為財富有限，

與其花在死者身上，不如花在窮人身上。

但是，儒家一向重視葬禮，認為透過葬

禮可以再確認君臣、父子、兄弟等的身

分秩序。因此，對厚葬、久喪看法的不

同，成為儒家與墨家重大的對立點。

墨家也反對音樂，因為貴族演奏的音樂，

往往由大規模的交響樂與歌舞組成，

浪費財富。但是對儒家而言，音樂是一

種禮，是教化的手段，有其重大的意義。

因此，對於音樂看法的不同，也成為儒

家與墨家重大的對立點。

此外，人是否有超越努力的宿命這件事，

也讓墨家強烈批判儒家。

在「墨子」非命上篇中， 有如此記載：

在遙遠的古代，自暴自棄的人民，放縱

自己的慾望，盡情飲食，懶於勞動。這

樣當然會讓他們衣食不足，帶來飢餓與

凍死。他們不反省自己不勤勉勞動，卻

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的宿命就是要我們

貧困。

還有，古代的暴君沉溺於淫慾，最後導

致國家滅亡，他們不反省自己的愚蠢與

惡政，卻認為國家滅亡是自己的宿命。

「論語」顏淵篇有「死生有命，富貴在

天」。對儒家而言，人的壽命與富貴與

否都是宿命。

墨子認為儒家一方面主張人必須持續努

力學習，另一方面又主張宿命論，充滿

矛盾。

對墨家而言，宿命論讓人們放棄努力，

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因此堅決反對宿

命論。

儒家自從開山祖孔子以來，一方面關心

天下國家，另一方面也很關心自己的出

人頭地。「孝經」開宗明義章中，孔子

對曾參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

敢毀傷，孝之始。立身行道，揚名於後

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然而，孔子、孟子、荀子都很難實現出

人頭地的願望。儒者認為無法出人頭地，

不是因為自己品德不足，而是「遇不遇

在天」。與此相反的，墨家思考的是全

人類的利益，完全不把自己的出人頭地

放在眼中。

莊子學派對機械的發明懷有強烈的危機

感。

「莊子」天地篇記載下列一則故事：

有一天，子貢從楚國回去晉國途中，在

漢水南岸看見一位老人正在挖隧道，從

井的側面進入，用瓶子裝水，倒進田裡。

這樣做雖然很辛苦，功效卻很小。子貢

就告訴老人有一種機械，一天可以澆水

百畝，花的勞力少而功效卻很大。子貢

問老人想不想試試看這種機械。

老人笑著回答：我的師父曾說，人類一

旦發明機械，就會依賴機械，而依賴機

械後，就會喪失原本純潔的心，就會違

反天地自然之道。

這則故事警告我們，人類原本要役使機

械，最後很可能被機械役使。

老子認為文明製造出華麗的宮殿、馬車、

衣服，這些文明的產物強烈刺激人類的

慾望，但是文明所帶來的快樂，卻逐漸

腐蝕人心。人的慾望無止盡，一旦受到

刺激，就會追求更強烈的刺激、更濃密

的快樂。

那麼我們應該過什麼樣的生活呢？「老

子」第80章有如此記載：小國寡民，

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

徙，雖有舟車，無所乘之，雖有甲兵，

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

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

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其中的「使民復結繩而用之」就是要回

到文字還沒發明之前，使用結繩的狀態。

老子很明顯在拒絕文明。

諸子百家之中，還有宋鈃與尹文這種

主張國家應該停止侵略戰爭，個人應該

停止決鬥，希望實現沒有爭鬥的世界的

思想家。這個學派的著作已經不在了，

但是「莊子」天下篇有對他們思想的概

要介紹。

他們主張極力抑制物質慾望，保持精神

的平靜。

諸子百家之中，還有遵奉古代帝王神農

的農家。 這個學派的著作也已經不在了，

但是「孟子」滕文公上篇有記載農家

與孟子論爭的紀錄。

（待續）

2016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