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神的時代（2）

無神的時代（2）

一神教毫無例外地產生於沙漠，相反地，沙漠以外的地方則產生多神教。

泛靈論（Animism）是認為人的體內存在著靈魂，動植物與無生物之中則存在著精靈的信仰。這種信仰常出現在農耕民之中。中國有所謂的「氣」。「氣」是流動的靈氣，如果成為一定的形狀，那就稱為「鬼」或「神」。

中國人信仰、崇拜「天」。中國歷代的王朝，天子最重要的義務是實行祭天的儀式。現在位於北京南郊的天壇就是清朝歷代天子實行祭天儀式的地方。中國人崇拜「天」最早是出現於周朝的文獻，而周還沒消滅商朝之前，是遊牧民族，崇拜「天」很可能是由周帶到中國的觀念。周朝信仰多神，從天開始，還有山川、動植物，甚至門、爐灶等人工物都當作神祭拜。在這些神之中，最重要的是社稷之神。社稷原本是分開的兩個神，稷是指高梁，為代表穀物之神。社則是樹木之意，代表崇拜樹木或崇拜森林。

道教起源於3世紀的六朝時代。道教主要諸神的神階秩序和政府的官僚組織類似。最高神為玉皇大帝，或稱天公。天公是全能的神，支配、監督諸神。但是由於天公太尊貴，反而與民眾有距離，不像其他神，可以透過乩童，得到神的指示。

在玉皇大帝之下，擔任宰相地位的是東岳大帝，或稱泰山府君。泰山是中國的五岳之一的東岳，因此這個神是泰山的神格化。秦始皇曾經登泰山，祭祀東岳大帝。在民間信仰中，人死後的靈魂都前往泰山這個冥府。中國各地有東岳廟。

在東岳大帝之下，是城隍神與土地神。土地神與民眾的生活最為密切，也稱為福德正神，其祀廟的數目最多。土地神除了是農業神之外，也是能夠給予民眾福德的財神，因此極受民眾崇拜。

從玉皇大帝一直排下來，最底下的神是家家戶戶祭祀的灶神。灶神監視各家成員的行動，記錄一年間的功過（善行與惡行），並於12月23日升天向玉皇大帝報告。玉皇大帝便根據這個報告決定各家成員的壽命。因此民眾在12月23日當天夜晚，所有的家庭成員便徹夜以美食祭祀灶神，或者在灶神嘴裡塞糖果，希望灶神能向玉皇大帝說好話。

崇拜祖先常見於農耕民族，因為人們通常住在與祖先同樣的土地上，耕種祖先遺留下來的農地，享受祖先遺留下來的恩惠，對祖先自然興起感謝、敬仰之心。中國人家家戶戶的神壇上都供奉祖先的牌位便是最明顯的祖先崇拜。

原始佛教是無神論。這在少數菁英信仰佛教時沒有什麼問題。可是，西元前3世紀時，印度的阿育王成為佛教的保護者之後，佛教越來越普及，少數菁英信仰的佛教變成大眾的佛教，為了迎合大眾的口味，佛教不得不妥協，變成大眾佛教。由於當時印度的大眾多信仰婆羅門教，也就是一種多神教，因此大眾佛教便採用多神教的要素。首先從釋迦牟尼的神格化開始。此外，大眾又「製造」出阿彌陀佛、毘盧舍那佛（大日如來）、藥師佛等諸佛，以及彌勒、觀音、勢至等諸菩薩。不只此，婆羅門教的梵天、帝釋、四天王等也以佛教的保護神之名目引進佛教。印度佛教最後階段出現的密教諸佛圖（mandala）有將近2000個神佛。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多神教。

這個印度佛教不久就傳到中國與日本，而且是已經變成多神教的大乘佛教。

東漢初期，佛教經由西域傳到中國，但是中國人並沒有立即接受佛教。從東漢初期到西晉的3百年間，中國的知識份子對佛教不太關心。信仰多神教的中國人對異教相當寬容，但是佛教傳到中國時，卻碰到一個頑強的障礙。那就是中國人一向認為中國是文明之邦，四周的國家都是夷狄，因此很難接受「夷狄」傳來的佛教。

不過，佛教不久就碰到一件幸運的事。那就是在西晉末年的西元307，年，夷狄消滅西晉，許多中國人逃亡到南方避難，在南京建立東晉王朝。華北則被夷狄統治。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自以為中國是文明之邦的優越意識自然遭到嚴重打擊。這時候，忍耐了3百年的佛教便像滾滾江水般沖向中國社會，之後，六朝與隋唐便成為中國佛教的黃金時代。

中國接受的佛教是多神的大乘佛教，而中國本來就有許多神，這下子神更多了。此外，道教的神，與民間信仰的城隍神與土地神也都染上佛教的色彩。傳說關羽的靈在玉泉山顯現時普靜禪師說法讓其皈依佛教，關羽成為佛法的保護神。據說關羽生前擅長記帳，因此他也成為商業之神。除了關帝之外，最受民眾歡迎的神是觀音。

中國常常藉宗教之名叛亂。最具代表性的是彌勒教、明教與白蓮教。

日本是個能屈能伸的民族，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本來對麥克阿瑟前來接收，相當擔心。而且美國人也擔心日本人會對盟軍堅決抗戰，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沒想到盟軍一登陸，日本人不但沒有堅決抗戰，反而熱烈歡迎盟軍。

當時有人警告麥克阿瑟︰「日本人曾經偷襲珍珠港，是個假扮的專家，你千萬別被騙了。」麥克阿瑟回答︰「我不相信數千萬的日本人個個都是假扮的專家。」他的判斷沒錯，因為一直到盟軍佔領日本結束，佔領士兵沒有一人受到傷害。

此外，明治維新前，伊藤博文與井上馨前往倫敦留學，經過上海時，看到西方船隻雲集上海港的盛況，便立刻捨棄「攘夷論」的主張，轉而主張「開國論」。而且在留學期間，一聽說長州藩要砲擊西方船隻，立刻回日本長州藩，向領導階層勸說這是有勇無謀的行動。

日本人之所以能夠如此能屈能伸，主要是因為他們的行動原理都是向外國借來的，佛教和儒學思想都是向外國借來的，一旦發覺不合時代潮流，隨時可以捨棄，一點也不惋惜。不像中國，要捨棄儒學思想時，掙扎了很久。

儒學思想在中國2千年來，一直是正統思想，老莊思想可說是「在野思想」，在西方就是「異端思想」。然而中國與西方截然不同的地方是，中國很少有專門信奉老莊思想的學者，大多同時信奉儒學思想與老莊思想。在西方，很難想像一個人同時是正統與異端。換言之，中國的學者，白天到衙門上班時是儒學，下班出了衙門，就變成道家。

儒學對道德、禮儀、治國、平天下，很囉嗦，道家則完全丟棄這些人為的東西，採取自然放任的立場。如此截然不同的意識形態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而且不會造成人格分裂，真是奇異。

多神教比較寬容，一神教則比較不寬容。猶太人之所以在西方受到迫害，主要是因為一神教與一神教衝突之故。按照基督教的教義，基督教本來應該是寬容的宗教，因為耶穌說︰「愛你的敵人！」但是在歷史上，基督教卻與耶穌的訓誡背道而馳，成為不寬容的宗教。

不過，多神教的寬容，容易引起信仰的稀薄化，而成為無神論。由多神教演變的形態中，含有汎神論。所謂汎神論，是認為神無所不在。中國很早就出現汎神論。

（待續）

理州上  2012年10月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