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9日 星期日

和平主義(3)

和平主義(3
更嚴重的問題是,在國際社會上,任誰看了都很清楚是侵略戰爭,政治領導人卻強辯︰「這是自衛戰爭!」並且還以同樣的說詞矇騙自己的人民。在近代民主國家,一國從事戰爭,必須獲得人民的支持。可是問題是,我們對自己國家正在從事的戰爭的資訊,只能從媒體或政府得知。政府可能誤解對手國的意圖,政府可能隱瞞對自己不利的資訊,政府可能欠缺對紛爭問題的正確理解。
政府在戰爭期間可能對人民說的謊言大概如下︰
1.我們不想打仗。
2.但是對方很想打仗。
3.對方的領導人簡直像惡魔。
4.我們打仗不是為了領土或霸權,而是為了偉大的使命。
5.我們可能因犯錯而付出犧牲,但是對方卻故意進行殘酷的行為。
6.對方使用卑鄙的武器和戰略。
7.我們的損失很小,對方的損失很大。
8.藝術家和知識份子也支持這場正義的戰爭。
9懷疑這場正義戰爭的人是叛國者。
政府一旦決定參戰,便正當化所有的資訊,將對方塑造成惡魔,將自己造成被害者。
事實上,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納粹德國便是根據上述法則,以所謂「生存圈」為構想,拼命宣傳自己的正面形象。
第二次世界大戰,這種情形仍舊存在。美國介入越戰時,便宣稱美國是與南越的集團自衛權之名介入越戰。美國於1981年干涉尼加拉瓜,並於1983年侵略格林納達,也是以集團自衛權,或保護在外國的美僑為藉口。
1998年,肯亞與坦桑尼亞的美國大使館發生爆炸案。美國也是以自衛權的名義,轟炸蘇丹與阿富汗。
美國的神學者尼伯(Niebuhr 1892-1971)原本是和平主義者,納粹出現後,尼伯改變立場,轉而徹底批評和平主義。尼伯認為當時英國陷入被納粹德國威脅的困境,美國居然採取孤立政策,對英國的困境,視若無睹。而基督教的和平主義者居然支持美國的孤立政策。他在雜誌主張美國應該對自由與文明之敵納粹德國採取軍事措施。
尼伯寫道︰「和平主義者放棄暴力手段,逃往容易走的路,那不是正義之路。想貫徹非暴力來實現正義,大錯特錯。因為非暴力太消極,只是幫助壞人而已。考慮到人類的不完美,光是拋棄武器,並無法保證能夠實現正義。相反的,這樣會放棄追求正義的積極責任。」
和平主義者之所以迴避暴力,是害怕弄髒自己的手,這種選擇的動機是出自於保護自己,而不是為了社會整體的善。因此,非暴力可說是和平主義者的自私。
現實主義者有以下幾點看法︰
1.世界上不存在著中央政府,所以是無政府狀態。
2.在無政府世界,國家最大的目的是生存下去。因此國家安全保障是國際關係最優先的課題。
3.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力量(power)是必要的手段。
對現實主義者而言,在考慮國際關係時,最重要的是無政府狀態。在這點上,國際社會中的國家,與國內社會中的個人,截然不同。我們生活在國內社會中,有安全保障。遇到歹徒,可以叫警察,可以請司法機關審判,有政府作我們的後盾。然而,國際社會中,並沒有世界政府存在。因此,現實主義者認為國際關係基本上必須自助。在國際社會,高談善惡或正義不正義,無助於安全保障。
國家為了生存下去,「實力」才能發揮決定性功效。在這層意義上,戰爭是國家當然的外交、防衛手段之一。
不過,從和平主義的觀點來看,「國家最大的目的是生存下去」這個前提是否正確,大有疑問。「國家最大的目的是生存下去」這個認定,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國的現實主義者摩根索(Hans Joachim Morgenthau19041980)。摩根索認為「生存的衝動、繁殖的衝動、支配的衝動,是人類共有的」。摩根索理論的特徵是將國家行動的原因,用人性來說明。
正義與道德表面上看起來,與生存欲望格格不入,但是有時也可看到有自制的國家遵循正義與道德。不過,摩根索認為國家之所以遵循正義與道德,是為了要獲得利益之故。對國家而言,生存才是真正的道德原則。摩根索認為國際關係就是各國為了安全保障,所展開的權力鬥爭。摩根索建議美國在對外政策上,不要試圖將某種政治制度推銷給別國,也不要試圖從某種邪惡制度手中保護全世界。美國唯一的目的是安全保障。
對現實主義者而言,在國際社會上,由於沒有警察維持秩序,要避免自己捲入無謂爭端的方法是自己擁有反擊的能力。拉丁語有一句格言︰「若期待和平,就準備戰爭吧!」吊詭的是,若各國都準備戰爭,就能達成某種和平。但是,各國如果都自由準備戰爭,那麼世界就會成為弱肉強食的叢林。不過,現實主義者仍舊會反駁,只要各國都擁有反擊的能力,沒有一個國家敢輕舉妄動。現實主義者認為這種以力量為基礎的秩序是「勢力均衡」。
1938年,希特勒為了擴大德國的勢力,要求捷克割讓領土。當時英法2國為了避免歐洲發生戰爭,便對德國採取綏靖政策,容忍德國的要求,結果讓德國得寸進尺。不久,德國又侵略波蘭,引發第二次世界大戰。現實主義者基於這個經驗,批評和平主義者,認為讓步並無法阻止希特勒的野心,對付暴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暴力」。
歐巴馬總統於2009年時,演講道︰「我知道甘地與金恩牧師的信念,但是身為國家元首的我,不能只憑甘地與金恩牧師的信念向前行,我面對的是現實世界。這個世界存在著邪惡,用非暴力運動無法阻止希特勒的軍隊。」
當被他國侵略時,和平主義者建議採取非暴力戰略。例如進行「人民防衛」,主角不是軍隊,而是人民。「人民防衛」,不是將侵略軍在國境外擊退,而是將侵略軍在國內擊退。人民可以採取遊行示威、罷工、不合作等非暴力抵抗。
當納粹德國侵略、佔領歐洲國家時,丹麥和挪威就採取非暴力戰略,予以抵抗。
1994年,盧旺達內戰時,發生「集體屠殺」。像這樣他國發生人道危機時,是否可以使用軍事力介入?有時候甚至沒有得到聯合國的同意就軍事力介入。例如南斯拉夫塞爾維亞的科索沃(Kosovo)自志州發生阿爾巴尼亞裔被人權侵害時,1999年,「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沒有得到聯合國的同意就轟炸塞爾維亞。
現在的國際關係和冷戰時期大不相同,和平主義者如果固執於非暴力,恐怕無法因應目前的狀況。以前的問題是「進行戰爭能否保護自己國家的安全?」現在的問題則是「進行戰爭能否保護其他國家的安全?」或許對和平主義而言,如何因應人道危機,是其致命的弱點。現在,批評和平主義的急先鋒不是正戰論,也不是現實主義者,而是人道介入主義。
前加拿大自由黨黨主席說︰「我們的對手如果是希特勒、史達林、海珊這樣的人物,就無法用和平外交來解決問題。」
不過,人道介入主義者面臨2個進退兩難的狀況,那就是︰
A. 因軍事力介入而造成無辜人民的犧牲。
B. 因軍事力不介入而造成無辜人民的犧牲。
事實上,「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介入科索沃紛爭時,採取轟炸的方式,結果造成許多無辜人民的犧牲,以及超過85萬的難民。
例如,在飛機上突然出現空中小姐的廣播︰「各位旅客之中,有沒有醫生?這裡有一位乘客心臟病發作,需要醫生急救。」這時,機內雖然沒有專門的醫生,但是有一位齒科醫生,他自告奮勇地去急救那位心臟病發作的乘客,最後不幸失敗了。此時,那位齒科醫生不必負急救失敗的責任,無論是在法律上或道德上。人道介入主義者就像那位齒科醫生一樣,即使因軍事力介入而造成無辜人民的犧牲,也不必負造成無辜人民犧牲的責任。
相反的,和平主義者過於擔心失敗而什麼都不做,反而讓可能被救助的人白白犧牲。
安樂死有「積極的安樂死」與「消極的安樂死」2種。「積極的安樂死」是醫生對沒有痊癒可能的病患給予藥物,讓他早一點結束病痛,離開人世。「消極的安樂死」醫生對沒有痊癒可能的病患,不給予延命治療,讓他早一點結束病痛,離開人世。許多國家都禁止「積極的安樂死」,但是卻同意「消極的安樂死」。那是因為「消極的安樂死」只是「不作為」,讓病患「順其自然」;但是「積極的安樂死」卻是「作為」,已經有「殺人」的嫌犯。因此和平主義者便認為「不作為」比「作為」好,寧可選擇B. 因軍事力不介入而造成無辜人民的犧牲。而不選擇A. 因軍事力介入而造成無辜人民的犧牲。
不過,「什麼都不做」也可說是一種「作為」,它也是一種選項。
飛機上突然有一位乘客心臟病發作時,如果恰好機上有專門的醫生,那位專門的醫生便有積極的義務救助病患。就像盧旺達悲劇發生時,中美洲的和平國哥斯達黎加或許沒有積極的義務,但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大國就不一樣了,這些大國就像機上的專門醫生,有救助病患的能力,不能見死不救。否則就該被譴責。
這種情況不只限於國內、民族紛爭,天災和飢荒也包括在內。如果看到他國天災或飢荒,有能力救助卻見死不救,就該被譴責。
(全文完)
理州上  20136月好日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