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3日 星期三

史懷哲自傳(2)

史懷哲自傳(2
我想當醫生是因為我不需要講話也能工作。多年來我靠說話來奉獻自己,但在未來新的工作中,我不能以講「愛的宗教」來表現自己,而只能以實際行動來實踐它。醫學知識可以使我以最好最完善的方式去實現我的意願。根據傳教士的報導,在非洲赤道地方對醫生的需求是燃眉之急。
可是當我提出服務申請時,立刻曉得巴黎傳教團體和別處的傳教團體一樣,也重視信仰的正統性問題。親切的傳教團團長柏格納因為發現有人響應他的呼籲而深為感動。但他立刻明白告訴我,委員會的委員們對我的神學立場一定會表示強烈的反對意見。當我向他保證我「只是以一個醫生的身分」前往時,才稍微減輕他心中的負擔。可是不久之後他又無奈地通知我,即使以醫生的身分前往,還是有幾個委員反對,因為他們認為一個人如果只具備基督徒的愛心,而不具備基督徒的正確信仰,就不能交付給他傳教醫生的任務。但我們兩個決定事前不要對此太過憂慮,因為反對者還有好幾年要等,在這幾年間,他們說不定就會變得和真正的基督徒一樣地有理性。
我到當時任醫學院院長菲林格教授那兒報名入學時,他的想法是最好把我交給他在精神病科的同事。
1905年某一天,我出門去聽第一堂的解剖學課程。
魯斯頓(De Loosten)、赫胥(William Hirsch)和杉格萊(Binet-Sangie)都認為耶穌有精神錯亂症狀,而且患有病態誇大妄想症與被害妄想症。為了論述他們那些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作品,我必須埋首於精神病這個無邊際的問題。耶穌的行為從來不像一個陷於錯亂狀態的人。他的反應絕對正常,他從未與現實脫節。
我和海倫,史特拉斯堡歷史學家的女兒,於1912年結婚。
極端的正統派信徒仍持反對意見,他們決定請我到委員會,對我的信仰舉行一次測驗。我拒絕了。理由是︰耶穌召喚他的門徒時,他所要求於他們的,只是跟從他的意願。我同時給委員會一封信,提到︰如果聽從耶穌所說的︰「不反對我們的是在我們一邊」,那麼即使拒絕一位為治療生病的黑人而提供服務的伊斯蘭教徒,傳教士協會仍是錯誤的。不久以前,巴黎傳教士協會曾經拒絕接納想要出去為協會工作而提出申請的牧師,只因為這位牧師從學術觀點未能無條件肯定第四福音乃使徒約翰之作。
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拒絕在全體委員會的集會中露面,讓他們來向我提出神學問題。我反過來提議希望對每一位委員做個別拜訪,以便從個別談話中讓他們明確判斷,我對黑人的靈魂是否真的有那麼大的危險,對傳教士協會的名譽是否真的有那麼大的傷害。我的提議被接受了,為此我花去幾個下午的時間。大多數表明我的宗教觀點讓他們遲疑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在非洲可能以學說迷惑傳教士;第二,我或許會再度從事傳教活動的願望。我向他們保證我只想做個醫生,對其他所有的事我將「沉默如魚」,這樣他們才終於放心。於是,以「對傳教士和黑人基督徒的信仰不給予任何衝擊」為條件,我的申請才被接受了。
19132月,70箱東西都裝釘好,先由貨車運往波爾多。
主張耶穌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不難,可是一旦試圖去證明它,結果總是獲得相反的結論。在第一世紀的猶太文獻中,對耶穌的存在並沒有令人滿意的證明,而在同一時期的希臘和拉丁文獻中,也完全找不到證據。關於耶穌確實存在的第一個異教徒證人是塔西圖斯,他在西元第二世紀20年代時期,在他的「編年史」中,記載著尼祿王把羅馬大火的罪過加諸基督徒,而基督教的創始者則被猶太總督比拉多(Pilate)處死。
有人斷言福音書和保羅的使徒書都是偽造,但是如果沒有耶穌和保羅,那麼基督教是發生於何時何地?又如何發生?後來怎麼會把它的起源歸到這些杜撰的歷史人物?
否定耶穌是歷史人物的人,並沒有去解決這些應解決的難題。不僅如此,他們處理問題的方法簡直是輕浮得令人難以相信。他們所用的方法全部都在試圖證明基督以前的時代,在巴勒斯坦或東方某地便已存在著貝諾斯替教特性的基督崇拜或耶穌崇拜,其崇拜的對象是死後復活的神或半神。
因為我們這種基督以前的基督崇拜沒有任何資料,它的存在一定是經過湊合和幻想的過程而被捏造出來的。接著他們一定做更進一步的幻想,認為那些崇拜著基督前之「基督偶像」的信徒,是在某一個時候以某種理由將其崇拜的「死而復活的神」轉變為一個歷史人物,並違反各界信徒所知道的事實,宣稱這個宗教是從這位歷史人物出現才存在的。
從對耶穌的存在持否定論的著作,事實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耶穌存在的假說比耶穌不存在的假說証明起來要容易得多。
1913年,我和妻子在波爾多上船。蘭巴倫的傳教士對我們表示由衷的歡迎。從開頭幾天,在我還沒有時間把藥品和器具的包裹打開之前,我就被病人所包圍。我所要醫治的主要疾病有瘧疾、痲瘋、酣睡病、痢疾、印度痘,以及惡性潰瘍,患疝氣的原住民遠比白人普遍。假如鄰近沒有醫生,每年將有許多不幸的人因患疝氣而死,而且死得非常痛苦,雖然這種疾病只要及時動手術就可以得救。因而在開頭幾週,我就有充分機會確認原住民中肉體上的痛苦比我所料想的更多。我多麼高興自己能不顧一切反對,實現了到此地行醫的計畫。我的妻子曾經受過護士訓練,在醫院給我極大幫助。
1915年,我似乎突然從迷惘中醒悟過來。我為什麼只做文明的批評?為什麼不進一步提出有建設性的東西?從此我開始研究追求文明的意志與實現文明的能力所依據的知識與信念。我在研究過程中,逐漸了解文明與世界觀的關係。我清楚認識到文明的悲慘結局畢竟來自世界觀的瓦解。
但文明是什麼呢?
我們可以把個人的以及社會的倫理之完成當作文明的本質。無論人類的知識和能力有多大的成就,假如人類不是以倫理為目標而前進,那麼,雖充分享受著物質的進步,但仍然無法消除隨之而來的危險。擺脫今日這種混亂狀態的唯一方法是重建我們的文明世界觀,讓其中所包含的文明之理想再度引導我們。
這種世界觀的性質是什麼呢?
它存在於「對世界與人生採取倫理性的肯定態度」之中。
在印度思想中,認為一切為知識和能力的勝利,以及為人類和社會狀態的改善所做的努力都是愚蠢的。印度思想告訴人︰人唯一有意義的行為是沉潛到自己裡邊,並加深自己的內在生活。社會或人類會變成什麼樣子跟他沒有關係。加深內在生活,若按照印度思想的解釋,就是聽任厭世的思想,並藉著「無為」以及其他各種生命否定,讓自己在塵世的生存,除了期待「涅槃」之外,達到「空」的境地。
(待續)
理州上  201210月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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