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名著精華全集第31冊

儒林外史 吳敬梓

鄰居內一個尖酸人說道：「胡老爺！你每

日殺豬的營生，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

來，閻王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記了你幾千

條鐵棍？就是添上這100鐵棍，也打什麼要

緊？只恐把鐵棍子打完了，也算不到這筆帳

來。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閻王敍功，從

地獄裡把你提升到第17層來，也不可

知。」

報錄的人道：「不要只管講笑話，胡老

爺，你沒奈何，權變一權變。」

胡屠戶被眾人局不過，只得連喝兩碗酒，壯

一壯膽，把平日的凶惡樣子拿出來，捲一捲

那油晃晃的衣袖，走上集去。眾鄰居5、6

個都跟著走，老太太趕出來叫道：「親家，

你這可嚇他一嚇，卻不要把他打傷了！」

眾鄰居道：「這自然，何須吩咐？」

來到集上，見范進正在一個廟門口站著，

散著頭髮，滿臉汙泥，鞋都跑掉了一隻，兀

自拍著掌，口裡叫道：「中了！中了！」

胡屠戶兇神般走到跟前，說道：「該死的畜

牲！你中了什麼？」一個嘴巴打將去。眾人

和鄰居見這模樣，忍不住地笑。不想胡屠戶

雖然大著膽子打了一下，心裡到底還是怕的，

那手早顫起來，不敢打到第二下。范進因這

一個嘴巴，卻也打暈了，昏倒於地。眾鄰居

一齊上前，替他抹胸口，搥背心，舞了半日，

漸漸喘息過來，眼睛明亮，不瘋了。眾人扶起。

胡屠戶站在一邊，不覺那隻手隱隱的痛將起

來，自己看時，把個巴掌仰著，再也彎不過

來。自己心理懊惱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

打不得的，而今菩薩計較起來了。」

（理州註：吳敬梓的小說實在太幽默，我笑

得幾乎無法打電腦了！）想一想，更疼得很

了，連忙問郎中討了個膏藥貼著。

范進看了眾人，說道：「我怎麼坐在這

裡？」又道：「我這半日，昏昏沉沉，如

在夢裡一般。」

眾鄰居道：「老爺，恭喜高中了。適才歡喜

地引動了痰，方才吐出幾口痰來，好了。」

范進道：「是了，我也記得中的是第七

名。」

范進見丈人就在跟前，怕又要來罵。胡屠戶

上前道：「賢婿老爺，方才不是我敢大膽，

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來勸你的。」

鄰居內的一個人道：「胡老爺方才這個嘴巴

打得親切，少傾范老爺洗臉，還要洗下半盆

豬油來（理州註：實在太幽默了！）」又

一個道：「老爺，你這手明日殺不得豬了。」

胡屠戶道：「我哪裡還殺豬？有我這賢

婿，還怕後世靠不著也怎的？我每常說，我

的這個賢婿，才學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

裡頭那張府、周府這些老爺，也沒有我女婿

這樣一個體面的相貌！你們不知道，我小老

這一雙眼睛卻是認得人的！想著先年，我小

女在家裡長到30多歲，多少有錢的富戶要

和我結親，我自己覺得女兒像有些福氣，畢

竟要嫁個老爺，今日果然不錯！」說罷，哈

哈大笑。

自此以後，有許多人來奉承范進，到兩三個

月，范進家奴僕、丫鬟都有了。…………老太太見

范進的娘子胡氏督率著媳婦、丫鬟，洗碗杯

筷，老太太說道：「妳們要仔細些，這都是

別人家的東西，不要弄壞了。」

媳婦、丫鬟道：「老太太，哪裡是別人的，都

是妳老人家的。」

老太太笑道：「我家怎的有這些東西？」

媳婦、丫鬟道：「怎麼不是？豈但這個東

西，連我們這些人和這房子都是妳老太太家

的。」老太太聽了，把細瓷碗和銀鑲的杯盤

逐件看了一遍，哈哈大笑道：「這都是我的

了。」大笑一聲，往後便跌倒，忽然痰湧上

來，不醒人事。

（待續）

2019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