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變奏曲（6）

三月，「北京晚報」的頭版故事出現英文縮

寫SARS報導，告訴讀者那縮寫也意味Smile

And Remain Smile（微笑和保持微笑）。

四月，政府通報北京第一個SARS案例。不

久後，當局隱瞞傳染病的範圍遭到揭露。

人民解放軍外科部醫生蔣彥永將實際病患

數字洩漏給媒體。

一夕之間，北京通報的SARS案例從37件激

增到407件。揭發此事的醫生蔣彥永被視為

英雄，得到讚揚。

不久後，外科口罩變得很搶手。我在街道上

看到一些民眾戴著遮光眼罩，穿著扣緊的襯

衫和長褲以遮蓋所有會暴露在外的皮膚。

對物體表面可能會傳染的恐懼擴展到門---

人們用手肘、而非手掌去推開門。對待電梯

也是如此，按鈕數字因人們用鑰匙按壓而

變得缺口處處。在我的大樓，我看到一位阿

姨舉起她的北京犬，用牠的腳掌去按樓層按

鈕。隔天，一個用膠帶黏貼的公告寫道：

「電梯內禁止攜犬」。

那女人很沮喪，畢竟，狗不會感染SARS。我

詢問她這項資訊的源頭，她卻反問道，有多

少狗的案例被通報？

人們穿著黃色頭罩防護衣，用漂白水噴灑

人行道，那氣體聞起來比看不見的SARS更

兇惡。

雪上加霜的是，我的公寓斷電了。我每晚

沮喪地回到黑暗的家中，直到劃亮火柴點燃

蠟燭為止。我這輩子從未覺得在燭光旁喝酒

是如此不浪漫的事。

作家馬驥才強調：「每一分鐘，民俗都在流

失。在西藏，他們拆毀傳統建築，以水泥建

築取代。在貴州省有33種少數民族，但他

們的子孫中有30萬人移居到城市工作。

當他們返回家鄉時，他們嘲笑自己的文

化，嫌它們落後。」

中國太晚才開始欣賞自己的文化和學術遺產，

而這種破壞性格可以追溯到2200年前，秦

始皇的焚書坑儒。

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以中國建築研究之父

美名而享譽國際。

日本在1930年代侵華和占領部分中國時，梁

思成和他妻子，同樣身為建築師的林徽音，

急忙穿越中國鄉村，追蹤和繪畫古代建築，

以免它們被戰爭摧毀。

就歷史觀點而言，中國沒有保存建築的傳統：

接續的朝代往往下令將前朝的建築夷為平地，

或依自己的設計改建。

梁思成深愛北京家鄉，他將四合院視為世界

瑰寶。1949年， 梁思成和林徽音返回中國，

設計中國國徽和10層樓高的人民英雄紀念

碑。後者矗立在天安門廣場中央。但他們的

意見很快就被來自蘇聯的1200位科技顧問

所淹沒。他們敦促毛主席將北京的「封建城

市」核心剷平，如他們在莫斯科做的那樣。

政府擱置梁思成將城牆修繕為綠樹茂盛的

大道的計畫。梁思成說過一段很有名的話：

「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

了外城的城磚，像剝去我一層皮。」他預言，

城市領導將會為城牆的毀壞而後悔不已。

他在1955年寫道：「50年後，歷史將證明

你是錯的，我是對的。」

文革期間，梁思成被痛打，禁止教書，他沒

有自殺，他死於癌症。

他的兒子梁從誡告訴我：「我想念我的老北

京。它消失了，完全消失了。甚至連我住的

胡同，一切都被拆毀。有時我甚至不認得我

的家。經濟發展得太過迅速，每個人都想在

最短的時間內致富。如果有13億人想發財，

想像一下那個壓力，那對資然資源是個沉重

壓力。耕地、森林、水都得分成13億份。中

國人想要過美國式生活。」

（全文完）

※以上就是美國旅行作家梅英東「中國變奏

曲」（八旗文化出版）的部份精彩內容，想

要閱讀全書的人，請到圖書館借。

※家鄉瑞芳附近有一個瑞濱海水浴場，夏天

時，我常去游泳。有一次，我在瑞濱海水浴

場看到穿著白袍醫生制服的父親呂芳起先生

拿著裝著醫療用具的皮包，正要去救助溺水

的人。現在想想，父親呂芳起先生真了不起，

一輩子不知道救助了多少生命！我真自嘆不

如。

2019年好日 贖罪者理州上